“对了，林平，还记得孙来福吗？”

    “当然记得，清峰城投集团董事长。”

    “嗯，他被规起来了。”

    王弘文说完看了一眼林平，发现林平一脸平静，毫不惊奇。

    “怎么，你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林平点了点头：“一点都不意外，孙董这个人……太像个商人了，而且一身的江湖义气，天天跟别人称兄道弟的，缺乏当性。”

    王弘文点了点头：“郝副县长也进去了……”

    林平再次点了点头：“我听说了。”

    两人沉默，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弘文突然开口说了句：“林平，不知道你们那个利文教育集团对县里的中专感不感兴趣？”

    王弘文这么一问，把林平给问懵了。

    “中专？”林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嗯，对，就是县里的西贝县职业中等专业学校和西贝县劳动技工学校。”王弘文看着林平说道，“县里准备把这两所中专院校合并，合并成一所大型中专院校，而且有意引入民间资本共建。”

    林平没有说话。

    “这个想法是我向县里提出来的，当时我有这个想法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本来就准备和你商量一下，看看你对这所中专有没有想法，但是没想到政治情况变化的如此之快，这件事县里刚提上日程，就下了调令。”王弘文语气中有些许遗憾。

    在当西贝县教育局局长的这四年多，王弘文是要在西贝县教育界大展拳脚的：

    把西贝县四所高中合并为三所，整合高中教育资源。

    把西贝四中出售，由公办改为民办为主的混合所有制。

    整合县内初中，优化全县义务教育资源，在西贝四初级中学。

    大力推行乡村教育改革创新，鼓励民间资本进入乡村教育领域。

    在去年，全县的普通中小学教育改革基本完成并步入正轨后，王弘文更是把目光和精力放在了全县教育最难啃的骨头——中等职业教育。

    说句难听的话，中等职业教育一直都是被边缘化、不受重视、缺乏关注的教育领域。

    或许，也一直是备受歧视的教育领域。

    当你关注一个县市区的教育发展成果时，义务教育阶段的成绩、高中教育的成绩，本科率、一本率，一直都是被摆在台面上的功绩，特别是高考成绩，几乎就是一个县市区教育的代表。

    而中专、职高、技校，这种职业教育，是公告里一笔带过不愿多提的存在。

    “差生去的地方”成为了中专的铁标签。

    即使，一个县中专教育的成绩再亮眼，也难以在教育功绩中拿得出手。

    或许，在大多数人眼里，中等职业教育就像是那句俗话：

    “狗肉丸子——上不了台面”。

    其实，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专的地位是远远优于普通高中的。

    因为中专包分配、落户口。

    教师职业有师专。

    技术工人有技校。

    医生护士有医专。

    铁路、电子、矿产、交通、烟草……各行各业都有对应的中专学校培养对口人才。

    毕业就是铁饭碗，进单位就给城市户口。

    当之无愧的香饽饽，在很多老一辈的心中是给清华北大都不换的好营生。

    中专的存在也为国家在那个特殊时期供应了大批专业人才，满足了社会工业化发展的基础人才需求。

    但随着九十年代中后期，中专毕业分配制度改革，大学改革扩招，社会对高层次人才需求越来越多，中专瞬间由超越普通高中的存在变成了考不上高中才不得不去的选择。

    从“考不上中专才去上高中”，到“考不上高中才去中专”。

    这是中专院校的变迁史，这是国家教育的变迁史。

    而当下，社会对中专的标签几乎都是贬义词，至少西贝县的这两所中专就像是当初林平接手的西贝四中一样。

    八斤八两，

    旗鼓相当。

    王弘文把中专教育改革放在了他在任期间的最后，就是因为这项改革最为艰难，牵扯最大，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和时间，而且很有可能起效甚微。

    而现在，王弘文对于自己即将离任，无法推行这场西贝县中专教育改革抱有很大的遗憾。

    “所以，我在离开西贝县前，想听听你的想法。”

    王弘文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林平，似乎想要从林平眼里看出什么来。

    林平稍微一思索，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只要县里愿意，我非常愿意为西贝县的中专教育和改革贡献一份力量。”

    听到林平这句话，王弘文大喜。

    “好，林平，你既然愿意，我离开西贝县前一定尽全力向县里把你推上去。”王弘文非常欣慰地说道，“说实话我离开西贝，这件事是我最为牵挂的事情，我怕我走了后，没人愿意做，也没人愿意推动这场改革。”

    “林平，只要你愿意，我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

    王弘文的话如此真诚。

    林平笑了笑：“王局长，您言重了，我也只是尽我的绵薄之力。”

    而林平对于接手中专不仅是为了改变当前西贝县中专院校的现状。

    他也有自己更深层次的考量，那就是过不了几年，国家对高中教育开始严格收缩，中专教育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春天。

    只有50%的初中毕业生能上高中，剩下的要么选择辍学，要么只能上中专。

    这个政策从某种角度来说是相当残酷的，它几乎意味着有一半的初中毕业生注定要与高等教育无缘，甚至连高考的门槛都难以摸到。

    但是，这又是当下社会经济发展不得不做出的政策要求。

    基础劳动力短缺，蓝领工人缺乏，普通大学生出现“过剩”现象，特别容易高不成低不就。

    人人都想蹲在办公室当白领，但总得有人下车间当蓝领；

    人人都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总得有人当裁缝、当厨子。

    人人都想住高楼大厦，但总得有人建造高楼大厦。

    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但人是趋利避害的，总会做出最实际的选择。

    其实，很多蹲在办公室的非国企非公务员的白领大学生一个月三四千块的工资，远不如工地上的建筑工人一个月一两万赚的多，但百分之九十九的大学生也不可能去工地干建筑。

    接手中专学校，依靠系统，让学生更好的发挥自己的天赋，找到更适合自己的职业，这也是林平想要去做的。

    当听明白了王弘文的意图后，林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他非常愿意入局西贝县中专院校的改革和发展。

    “那好，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就算不在西贝了，这件事，虽然我将离开西贝县，但是你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王弘文说出这番话，让林平不得不再次对王弘文高看一眼，心中的敬意更浓厚了几分。

    这时王弘文的妻子做了满满一桌子好菜，王弘文很亲切揽着林平到饭桌上就坐。

    “睿雅，出来吃饭了。”

    王弘文的女儿王睿雅很是听话，一听到爸妈喊自己出来吃饭，立刻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而此时王睿雅已经把那串手链戴在了手腕，并且很开心的在父母和林平面前晃了晃。

    王弘文的妻子看到后明知故问笑着问道：“睿雅，哪来的手链呀？”

    王睿雅甜甜地说道：“叔叔送的！”

    王弘文妻子有些无奈的说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能收别人的东西吗？”

    王睿雅嘟起了小嘴：“可是林平叔叔也不算别人嘛，再说了是叔叔三年前答应我的呢。”

    “那谢过叔叔了吗？”

    “谢过了！我再谢一次！”

    王睿雅面朝林平鞠了个大躬：“谢谢叔叔！”

    “睿雅太客气了，睿雅喜欢就好。”林平笑着回道。

    “对了，睿雅，我平时怎么教育你的来？”王弘文妻子突然开口教育自己的女儿，“收下人家的礼物后应该怎么样？”

    王睿雅再次甜甜一笑，一双眼睛眯起来完成月牙状儿：“礼尚往来，应该回叔叔份礼物。”

    “对啊，”王弘文妻子欣慰的说道，“叔叔送了你这么好的礼物，你也一定要回叔叔一份礼物，叔叔的礼物让你感到开心，你也要回一份让叔叔开心的礼物。”

    “不用不用。”一旁的林平连忙谦让。

    “那我想想哈，想想送给叔叔什么礼物。”王睿雅歪着小脑袋仔细的想着。

    “不急不急。”林平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叔叔这份礼物迟到了三年，所以睿雅也不急着考虑送叔叔什么礼物，叔叔给你三年的时间考虑。”

    “好！”王睿雅点了点头。

    一道又一道的菜摆上饭桌，把桌子摆的满满的，而王弘文的妻子还要进厨房继续炒菜。

    林平连忙说道：“别炒了嫂子，这些菜已经很多了，我们吃不完浪费，嫂子，快坐下吃吧。”

    “没事，我再炒个韭菜炒鸡蛋，很快的，你别管我，你快和你弘文哥坐下吃吧，不用管我。”王弘文妻子把林平推出了厨房。

    王弘文也笑着招呼林平：“行了，林平，你别管了，快坐下吧。”

    林平只好坐下。

    王弘文把林平带来的那坛苦山酒打开：“尝尝苦山酿的酒。”

    这时，王弘文妻子也端着韭菜鸡蛋从厨房里出来。

    王弘文妻子就坐后笑着说道：“饭前，我有一个要求哈。”

    随后看了看王弘文又看了看林平：“在家里吃饭，饭桌上不许谈政治，就聊聊家常！”

    “好的，老婆！”

    “好的，嫂子！”

    王弘文给自己和林平酒杯里满上酒，然后举杯：“新年快乐，平平安安！”

    “新年快乐！”

    “这酒确实不错。”王弘文把酒含在嘴里细品了一下，“有点五粮液的感觉，但是年份太短，得放放，放放才好喝。”

    林平笑着点头：“是的，我们苦山专门在山里挖了一个大酒窖，专门封存这些自酿的白酒，第一期一千坛已经入窖，分为三年期、五年期、十年期一直到百年期。。”

    “行啊，你们这都谋百年大计了。”

    王弘文听了后哈哈大笑。

    “给后人留的。”

    “百年窖藏是不可能了，那咱哥俩争取喝上五十年窖藏的！”

    “七十年！”

    “哈哈，好，七十年的！”

    王弘文和林平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天，西贝县碧水蓝天大酒店。

    角落里一间不起眼的包间里，坐满了整个西贝县教育界的风云人物。

    新旧两位县教育局局长，

    西贝县教育局副局长、各科室主任，

    西贝一中的副校长许长得，

    西贝二中的校长张启明，

    华兴中学校长林平，

    西贝县职业中等专业学校副校长

    西贝县劳动技工学校校长。

    这些人一聚头，那就是西贝县教育界的大事。

    “今天我组了这个局，非常感谢各位能给我王弘文这个面子，谢谢张局长，谢谢各位同僚、同事和各位校长。”

    饭局开始，王弘文先起身致谢。

    这时新一任县教育局局长张利平连忙起身说道：“王局长，您真的太客气了，是我们在座的各位应该感谢王局长！”

    张利平继续说道：“说实话，这个局应该由我组的，我做为一个接替王局长的后辈，应该由我组局设宴为王局长践行，但是王局长太热情了，为人太和蔼了，非说身为一个前辈要给我这个晚辈接风洗尘，顺便让我认识一下各位西贝县教育界的风云人物。我非常惭愧，所以提议我们先敬王局长一杯，恭贺王局长高升！”

    “对，恭贺王局长高升！”

    “恭喜王局长高升！”

    “王局长到了省里那才是大有可为，前途无量啊！”

    “王局长以后到了省里可千万不能忘了咱们西贝县啊。”

    一时之间，包间里弥漫着各种彩虹屁。

    几乎每个人都要对着王弘文称赞上一句。

    轮到林平也不例外，林平举起酒杯：“王局长，西贝县这么多年，辛苦您了。”

    王弘文看着林平点了点头深有感触地说道：“嗯，各位也辛苦了。”

    等第一轮祝酒完毕，大家都坐下，王弘文开口说道：“今天这个局呢，吃饭喝酒是次要的，大家都是西贝县教育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把大家凑到一起来，还是希望接着酒局这个轻松愉快的氛围聊聊咱们西贝县的教育发展和未来。”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