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议在大帐里举行，五张长折叠桌排成凹字形，缺口正对营帐大门。

    谷地守护者，鹰巢城公爵劳勃·艾林不仅年幼，而且体弱多病，无法随军出征，与母亲莱莎·徒利一起留在鹰巢城。

    作为鹰巢城公爵委任的代理人，夜歌城伯爵培提尔·贝里席坐在中间的桌子上。

    分坐于左右两侧的谷地诸侯们吵吵闹闹。他们都是实力强劲的大贵族，对于出身于五指半岛的那个小贵族并不太过在意。

    小指头深色的头发中的灰白比从前多了一些，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如往常，灰绿色的眼睛在贵族们身上巡梭。

    红垒伯爵霍顿·雷德佛身材矮小，灰胡子修剪整齐，看起来慈眉善目，实际上是个危险的家伙。需要小心应对。

    洪歌城伯爵本内达·贝尔摩有些肥胖，梨形肚子，圆肩膀，多肉的下巴伸出无数淡黄间灰的短须。不过他的为人比看起来要精明得多。

    铁橡城伯爵夫人没来，代她领军的是她的继承人莫顿·韦伍德，以及养子哈罗德·哈顿。

    哈罗德有个绰号“继承人哈利”。他的母亲出自艾林家族。依据传统的安达尔人继承体系，他是鹰巢城公爵的合法继承人。

    如果劳勃公爵遭遇不测，哈罗德将会继承鹰巢城公爵和谷地守护者之职。

    他是小指头必须除去的人之一。

    这一派的贵族们极力主张攻下盐场镇。也许是为名，也许是为利，也可能是想二者兼得。

    与他们针锋相对的主要有两位领主。

    在篡夺者战争中，前任海鸥镇伯爵马柯·格拉夫森并未追随自己的封君，而是选择忠于国王伊里斯·坦格利安二世，后被劳勃·拜拉席恩在战场上击杀。

    现任海鸥镇伯爵杰洛·格拉夫森显然不如他的父亲那么有骨气，但既然是对抗坦格利安，他会消极怠工丝毫不让人感到奇怪。

    九星城男爵赛蒙·坦帕顿胡子又黑又尖，外加尖鼻子和冰蓝色眼睛。虽然爵位偏低，但他们家族的影响力并不弱于很多伯爵，因此会议时座位相当靠前。

    由于与史塔克家有亲缘关系，对于支持兰尼斯特自然是不情不愿。可即便如此，依然还是派出上千名士兵、几十名骑士参战，足见坦帕顿家族实力非凡。

    骑墙派也不在少数。

    长弓厅伯爵杰伍德·杭特有一把大胡子，脸跟鼻子红得像苹果。从会议开始便杯不离手，一壶酒被他一个人喝了大半。

    心宿城伯爵莱昂诺·科布瑞的注意力都放在弟弟身上，准确的说是林恩·科布瑞手中的那把瓦雷利亚钢剑——空寂女士。

    老科布瑞伯爵临终时把封地、爵位、城堡和所有钱财留给莱昂诺，却把族剑空寂女士传给了林恩。对此莱昂诺始终觉得自己的权利受到了损害。

    符石城伯爵约恩·罗伊斯今天说话不多，态度也模棱两可。

    他个子很高，脸上有不少皱纹，头发也已灰白。粗大的手掌让他看上去还是非常的强壮。他有一双灰色的眼睛，眉毛十分的浓密。

    小指头并不在意另外两个好酒贪婪的庸才，但“青铜约恩”向来直爽果敢，他的反常表现让小指头暗暗警惕。

    他刚刚迎娶莱莎不久，对于谷地的掌控力非常低。虽然他早有准备，可惜一大堆计划还没来得及展开，维斯特洛已然风云突变。

    坦格利安居然回来了，还带着三条龙。

    小指头不是没考虑过投靠风暴降生，但在研究过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之后，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意志坚定，偏偏又很理想化的女人。

    看看她最信任的人，也都是无畏的巴利斯坦，魔法骑士这样荣誉感十足的家伙。

    小指头最喜欢玩弄的利益交换对他们毫无作用。如果让这个坦格利安登上铁王座，他永远不可能公开成为鹰巢城的主人，更不用想再进一步。

    即使兰尼斯特不提供猎龙弩的情报，他也只能支持狮子而不是龙。

    莱莎母子不过是他掌中的棋子，他才是鹰巢城真正的主人。只可惜谷地的贵族们并不这么认为。

    不过说服他们出兵也远比想象中容易，小指头一辈子都在阴谋中打滚，马上就闻到其中浓浓的味道。

    也许学城也在暗中帮助兰尼斯特……但是小指头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不会去深究。

    写给君临的信上，他毫不客气地把出兵的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便是盐场镇的富庶程度。

    了解情况之后，有那么一瞬，连他的心里都忍不住闪过进去抢一把的念头，遑论那些本就贪婪的家伙。

    好在隐然有领袖地位的青铜约恩不表明态度，其他贵族互相争执不下，迟迟无法形成最终决定。

    他们各自把握机会，卯足全力，或大吼大叫、或高声咒骂、或晓之以理、或连哄带骗、或语带玩笑、或讨价还价、或拿酒拍桌、或出言要胁，时时有人愤而离席，然后或沉着脸，或微笑着回来。

    对当前的局面小指头当然是乐见其成，毕竟他可从来就没打算为兰尼斯特留谷地的血。谷地的这三万大军是他最重要的资本，需要好好运作。

    他静静地坐着，凝神倾听。眼前的这些人就是一枚枚棋子，只要参透他们运行的规则，便可以操纵、摆弄。

    外面突然喧哗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巨大的声浪传进帐篷，甚至压制住贵族们的争吵。

    有个尖利的声音不断重复，“龙！龙！龙！”

    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领主老爷们勃然变色。

    青铜约恩反应最快，立刻向门口走去，其他人纷纷跟上。

    捻着下巴上的一小撮胡须，沉吟片刻，小指头施施然起身，走出已然空荡荡的帐篷。

    前方三叉戟河奔流滔滔，浑浊的河水在阳光下闪烁不定；远处森林郁郁葱葱，盐场镇高耸的方形要塞若隐若现。

    占地广大的军营里到处站满了人。无论骑士，侍从还是士兵，纷纷举头望着天空，不时窃窃私语。

    目击者们一个个被围得密不透风，身边的听众里三层外三层。他们大声讲述刚刚的见闻，唾沫飞溅，眉飞色舞。

    小指头慢慢走到青铜约恩身边，态度谦虚，“您看到龙了吗，约恩大人。”

    青铜约恩摇头，如实相告，“我出来得晚了点，只看到北边天空上有一个不大的黑点。”

    “事情有些不寻常。”小指头抬起头，只见蓝天白云，万里晴空，“君临局势正紧张，为何有一只龙会往北而去？”

    “这谁又能猜得到呢？”青铜约恩似乎对龙并不在意，“等君临的最新战报送到，应该就能猜到一二。”

    海鸥镇伯爵分开几个士兵，向聚在一起的鹰巢城公爵代理人等人走来。

    “我刚刚问了几个看见龙的士兵。据他们所说，龙的个头可真不小，看起来得有两匹马那么大。”海鸥镇伯爵语气夸张，嘴角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如果它不是直接飞过，而是突然袭击，只怕我们会遭到难以估计的损失。接下来何去何从，要慎重考虑啊，培提尔大人。”

    不等小指头回答，红垒伯爵咳嗽一声，“那些士兵向来都爱吹牛。而且，说不定那个坦格利安女孩不知道怎么控制龙，不然为什么不去进攻君临，反而飞到这么远的地方？现在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既然鹰巢城宣誓效忠铁王座，自当努力尽封臣的义务，你说是吗，培提尔大人？”

    小指头沉吟不语。

    本已逐渐安静的营地突然再次炸开，无数纷杂的叫喊震耳欲聋，“看啦！看天上！”“龙——”“诸神在上！”……

    天空中，两只恐怖的怪兽张开双翼，一前一后从蓝色天幕下无声地滑来，翅膀几乎擦着悠然飘动地朵朵白云。

    烈日下的阴影从众人头顶掠过。所有人都不由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天空，喧闹的军营鸦雀无声。这是一只怎样可怕的怪物，让人噤若寒蝉。

    天空再度明亮，阳光绚丽夺目。小指头不由眯起眼睛。

    压在心中的大石被搬走，所有人都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不仅士兵，就连贵族与骑士也开始议论纷纷，死寂的军营再度人声鼎沸。

    “两匹马那么大？最大的那只龙，恐怕四匹马都不止……”

    “太可怕了，它吃我只要一口！”“就你这瘦不啦叽的？恐怕也就给它塞个牙缝！”

    ……

    一大一小两只龙很快远去，不一会变成两个黑点，消失在北方的天空。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