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江云打来第二个电话催上官雪莹快点来,已经上菜了。上官雪莹对着书房门喊了几声,让雯雯一起去见见杜阿姨。雯雯要抓紧时间复习,不愿意出门。上官雪莹就告诉孩子,冰箱里有现成的饭菜,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雯雯又在鼻子里“哼哼”了几声,表示已经知道了。
这是一家内敛的酒店,从外观看来很不起眼,大厅正中间,摆放着一块巨大的鸡血石,丝丝点点的红光牵扯着客人的目光,鸡血石左侧,是演奏舞台,舞台上摆着一架钢琴,一名优雅的女子正在弹奏《春天圆舞曲》,悠扬的琴声滋养着上官雪莹的听觉神经,右侧摆放着檀香木的沙发。透过玻璃幕墙,后花园里假山喷泉、亭台通幽、花木繁茂,看得出,这是个高档的地方。
上官雪莹环视四周,在靠窗的一个雅座,发现杜江云正在向她招手。她快步走过去,道歉:“实在不好意思,迟到了。”
杜江云笑笑,问:“孩子没来?大约是要中考了吧!你家雯雯就是自觉,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听到朋友表扬孩子,上官雪莹谦虚地说:“借您吉言,但愿她能如您所言。”
服务员将菜品端了上来,第一个是甜品,木瓜炖雪蛤。服务员将木瓜轻轻揭开,递上勺子,两个人就优雅地享受。上官雪莹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来这地方了。杜江云刚和全达明离婚那会,她和杜江云常在一起聚,人也不多,有时候三四个人,有时候就她们两人。大多数时候是杜江云买单,买单次数多了,上官雪莹就不愿意来了,总是由人家买单,不好意思,自己又买不起这单,一个月的工资几餐饭吃掉了,剩下的日子就要喝西北风,只好借故推脱,推脱次数多了,杜江云就跟她急:还是不是朋友了?我经济上宽裕些,买个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要斤斤计较。你如果这样算账,我爸生的那个病,多活了十多年,是不是也要算钱给你?你说,是按天算钱还是按月算钱?之后,上官雪莹就不好再推脱了。这也算是一种朋友真情吧。
甜品滋润心田,菜品养胃可口。老朋友之间的惺惺相惜,让话题小心翼翼地开闸。本来不想伤害,可是话一出口,还是伤害。上官雪莹有心理准备,但她没想到,竟然会是夏小荔。怎么是她?怎么会是她?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些疑团,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尽最大的努力去原谅他,他却一次次用惊雷回馈她。这就是自己坚守的婚姻吗?这就是自己要竭力维护的家庭吗?如果婚姻已死,家庭就只能剩下孤零零的房子。
有意思吗?没意思!有意义吗?毫无意义!上官雪莹仿佛看到,自己的心在狂风巨浪的大海上漂泊,犹如一叶扁舟,被巨浪掀翻,被肢解成七零八落的木板,在大海上随着风浪起伏。
杜江云递给她一叠湿纸巾,说:“哭吧!我也经历过这样的黑暗。”
这一刻,上官雪莹却哭不出来。虽然她不认可眼泪的弱者的代名词,但她的心中此刻却只装着愤怒,没有悲哀。甚至一点留念都没有。她要离开。离开是最好的开始。开始新的生活,即使孤独终老,也不后悔。离开他!必须离开他!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在她脑海里铭刻,刺激着她每一根神经。
杜江云看到了她的愤怒。她端杯子的手在颤抖,表情却出奇的冷静,没有她想象中的悲怆。
杜江云端起茶杯,说:“我的初衷,是告诉你真相。我也清楚这种真相对你的伤害很大。但我宁愿你阵痛,也不要你每天背着巨大的心理包袱生活下去。有时候,女人也要学会决断。”
上官雪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不愿意在这个优雅的地方,被外人看出自己的不幸。不幸,已经是无法弥补的煎熬,何须再用别人同情的目光再给自己煎熬一次呢?
上官雪莹回到家,雯雯还没吃饭,又转身进了厨房,给孩子热饭菜。好几次,都是微波炉的提示音打断她的走神。她告诉孩子,父母走到这一步,是迫不得已,希望孩子不要受到影响,不要有心理阴影。父母离婚之后,家还是这个家,房子还是这套房子,只是少了一个人。反正,他也很久没回家了,我们都已经习惯了。
毕竟是女孩子,感情细腻,又到了敏感的年纪,听母亲慎重得有些悲怆地说离婚的事,雯雯的表情讶异。她从来没想过父亲母亲会离婚。同学中,有十几个人来自离婚家庭,自己从未认为他们和其他同学有什么不同。可这并不代表她能接受自己父母离婚这个事实。
雯雯的脸上,泪水奔涌。在父亲母亲这里,她不愿意选边站。她说:“你们离婚,我就不回来了。”然后,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任由上官雪莹怎么喊,也不开门。
听到雯雯这样说,上官雪莹又后悔将决定离婚的事告诉孩子,如今,孩子面临中考,这个时候让她选择跟父亲还是跟母亲,的确残忍。她试图告诉雯雯,她的父亲瞒着她们娘俩借了巨额外债,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可是,她说不出口。她不愿意自己受了一遍又一遍伤害,又拿这些事去伤害雯雯。这不是她决定离婚的初衷。
热好的饭雯雯也没吃。上官雪莹不放心,又去敲了两次门,雯雯大声吼:“烦死了,烦死了。不要来吵我!”
上官雪莹不敢再伸手去敲门。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往书房看几眼,或者偶尔静静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听里面的动静。家里安静得出奇。这种安静,让上官雪莹不敢打搅。她不知道袁奇俊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家,原本很暖和,她喜欢把家装扮得飘逸灵动,鱼缸里有金鱼,阳台上有花草,墙上有字画,当然,还有她们的全家福,她和他的结婚照。现在,她看着这一切,却毫无感觉,她已然麻木,这个家让她窒息,也让她心痛。她想,若不是顾及雯雯,自己恐怕也顶不住了。她害怕自己放弃,可她不得不放弃。有些事可以原谅,有些事永远不能原谅。她可以隐忍他败家投资行为,为他借钱还债,但决不能容忍他有二心。心不在了,家就不再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