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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阳清月和往常一样,不需要她登台表演的时候,她就躲在二楼的闺房内练习琴艺。
除非老鸨要求她出去见客人,不然她都很少踏出房门。
她正弹着琵琶,忽然老鸨进来:“月儿啊,程影大爷又来了,在茶室等你哩,你看是否要见见他?”
琴瑟声忽断,阳清月想起了昨天那个年轻捕头。昨晚徐镇离开之后,老鸨又找到她,和她说了徐捕头询问程影的事情。
她不禁想到,捕头好像在怀疑程影,难道张公子的死真的和他有关系?可他不过是一介普通百姓,怎么能够杀死张公子和那几个保镖?
想到这儿,阳清月觉得还是去问问他好了,如果真的和他有关,劝他去自首也好,便应承下来。
她来到昨天与徐镇见面的茶室。
见阳清月过来,程影站起来迎接,含笑说道:“清月小姐。”
阳清月点点头,收缀起绿裙的下摆,优雅地坐下来。
程影也很清楚这位花魁的脾气,坦然一笑,在她对面坐下来,主动斟了两杯茶,说道:“清月小姐,你是否有想过离开这个地方?”
阳清月看着他道:“程先生此话是何意?”
程影也直勾勾地盯着她,说道:“实不相瞒,我前些日子做了笔买卖,赚了不少钱。如果清月小姐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我随时都可以带你离开。”
“程先生客气了。可小女子暂且还没有离开这里的想法,恐怕要辜负先生一番好意了。”阳清月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幼稚了,原来此人外表看着老实憨厚,内心也和那些登徒浪子一般想法。
程影脸上明显露出股失望之色,但很快又消失,接着说道:“这个地方有什么好的,让清月小姐如此留恋?”
阳清月淡淡地道:“这地方也没什么不好。”
程影道:“可是你跟我走,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岂不是比现在这种笼中雀的生活要好上百千倍?”
“程先生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不过程先生如今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事情为好。”见他这般说,阳清月对他本就不多的好感直线下降,冷声说道。
“我自己的事情?清月小姐,听你这般说,似乎我已惹上了什么麻烦?”程影不解地问道。
阳清月将昨天张大公子被杀,有个捕头前来调查一事一五一十地托出,同时暗地观察程影的表情,想要确认此事是否与他有关。
却不料程影听过之后,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反而盯着阳清月,问道:“你觉得呢?你认为此事和我有没有关系?”
见他直勾勾地盯着盯着自己,阳清月忽然有些内心发毛,他这般淡定,究竟是真的与他无关,还是他早已预料到,根本没有将那个捕头放在眼里?
这样一想,她心里就更加害怕了,万一杀人凶手真的是他,这般明目张胆地来找自己,难道是有什么企图?刚才拒绝了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动手?
不过阳清月也颇有些见识,知晓此时越是表现得不自然,就越容易被敌人看穿虚实,落入敌手,就说道:“我想那捕头一定是搞错了,张公子身边有七八个护卫,尤岂是一两人能对付的,我想应该是张公子的仇家所为,凶手也不止一人。”
“你错了。就凭那几个脓包,欺负寻常百姓还行,碰上江湖高手,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送的。”程影却狞笑道,“实不相瞒,他们的确是我杀的。但我今天还敢来找你,你可知道为何?”
真的猜对了!阳清月感觉自己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上来了!
结合程影之前的好意,此时要是还不知他的企图,阳清月都觉得自己去买块豆腐撞死好了!
此时此刻,她忽然开始想念要是昨天那个捕头,要是他在就好了!”
可惜此时徐镇并不在,阳清月只好装傻问道:“程先生的想法,小女子怎敢胡乱猜测。不知道是何缘故?”
程影盯在她身上,笑道:“我这番过来,只希望清月小姐和我一起走一遭。只要小姐肯乖乖地和我走,我保证不会伤害小姐半根手指头,如果小姐日后要是厌倦,也随时都可以回来这里。”
阳清月感觉对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羔羊,就连笑容也充满了阴森恐怖,强作镇定道:“这件事我还得跟老鸨商量一下。”说着,她站起来就要茶室外走。
程影却忽然拦在她面前,道:“清月小姐是想要去搬救兵吧?可惜你就算把整栋白月楼的叫过来,也奈何不得我。”
“你这样做,眼里就没有王法了吗?别忘了,那个捕头还在找你呢!”见他撕破脸皮,阳清月冷冷地瞪着他,冷冷地说道。
程影忽然笑了,笑得讥诮,道:“捕头?不过是一群饭桶罢了!他没找到我,是他的运气!他若找到我,就要他栽在我手上!”
他话音刚落,蓦地就有个声音炸起——
“是吗?”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光芒,从门外闪电般飞进来,其来势之凶,眨眼间已射到程影的面门。
程影吓了一大跳,直接后仰扑倒,那道光芒擦着他的鼻梁飞过。
咄——
这是一声钉入木柱的声音。
赫然是一根筷子,入木半尺,仅留下比指头还要短的一截裸露在外。
程影感觉鼻梁上传来一阵痛楚,伸手一摸,竟然摸了一手血,内心大骇,来者是何人?一根筷子竟然有如此的威力?
不消多说,他也感觉到自己这番恐怕难走了!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清月,顿时打了个激灵,如今只有趁那人还没过来,抓住女人作为人质,也许还有一些机会!
程影猛地纵身扑过去。
阳清月见他扑过来,转身就逃,但一个弱女子如何快得过程影这等高手。
随着肩头传来一阵大力,不用回头,她也知道程影扣住了自己的肩头,还没得及惊呼,面前忽然又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
那人右手揽住阳清月的身体,左手闪电般扣在程影的手腕上,用力一拉,已将阳清月从程影的爪下拉出来,同时飞起一脚踹在程影的肋骨上。
程影扣住阳清月时,也看到了门外的白影冲过来,也看到了白影腰间的那柄长剑,心头蓦地跳出一个人来,顿时更加着急要将阳清月扣住当做人质。
他很清楚如果是那人,自己毫无胜算。
只是没想到来者的动作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得多,内力也比强得多。他只觉得手上一麻,瞬间麻痹已传遍全身,紧接着肋骨一痛,整个人已翻飞出去。
噼里啪啦——
茶几连着茶具、椅子,被砸翻了一地。
阳清月则是感觉自己撞在了一个宽厚而结实的胸膛上,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本能闭上眼睛。
等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搂着那人的肩膀,落在那人的怀抱中。
更加要命的是,她还发现这人竟然是昨晚自己冷面相对的那个捕头,内心一阵不自然:“怎么会是他!他真的出现了!”
这般想着,却忘记了自己还在徐镇的怀中,还搂着徐镇的肩膀。
直到徐镇将她推开,她回过神来,不由地脸色微微发麻,内心七上八下:他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吧?
徐镇没有理会她,目光落在程影身上,缓缓道:“我是该叫你陈福成,还是程影,又或者是程鹰?”
程影瘫坐在地上,抹了一口嘴角的血,变色道:“你是什么时候看穿我的身份?”
徐镇道:“你刚刚扣住阳清月的那一招,是淮南鹰爪一派的‘天降飞鹰’。练习这一招的人不少,其中名声最大的几位,就有‘小鹰爪王’程鹰,而这个人已经消失了十年之久。”
程鹰惨笑道:“都说徐捕头剑术天下数一数二,没想到对天下武学也了如指掌,我程某人输得心服口服,但你休想抓我回去。”
他忽然抄过地上一根用来拨弄火炉的铁叉子,往自己胸口刺去。
徐镇在他面前两丈远,而且他人在低位,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徐镇扑过去时,铁叉子已刺入程鹰的心脏。
咯咯——
程鹰带着笑容倒在火炉旁,他虽然已经身死,但这种笑容看起来,好像他才是胜利的那方。
徐镇望着程鹰的尸体,长叹一声:“我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程影这一死,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线索就又断了,白梅山庄的谜团就更难解开了。
这时候,阳清月也整理好了凌乱的衣衫,走上来,看了眼已断气的程鹰,又盯在徐镇脸上,道:“你一早就看出来,杀死张公子等人的凶手就是他?”
徐镇点了点头,道:“昨晚听到你说,张公子和他发生过冲突时,我就怀疑他了。”
阳清月凄凄的道:“没想到他这么能忍。我那时还以为他知晓张公子的身份,不敢与其冲撞,才默不作声离开。没想到那时他已起了杀心,一直蹲伏在外面。”
徐镇摇了摇头道:“他杀死张公子,绝对不是因为愤怒。”
在陈福成出手之前,他还不知道这人就是“小鹰爪王”程鹰,但知道其是程鹰之后,之前的推测就站不住脚了。
一个人隐姓埋名了十年之久,绝不会仅仅因为几句意气之争,就不顾忌会暴露自己而杀人。
如果程鹰是这样的人,也绝不能隐忍二十年。
阳清月一怔,问道:“那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徐镇苦笑道:“我也想知道,可惜他没有给我开口问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