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聪明似乎完全走神儿了,竟然没有看到原来还端上来各种新鲜生肉片。热锅旁边摆着不少碟子,是可儿从早上就用盐、酒和上好的香料腌了整整两个时辰的狍子腿肉,野猪肉片,鹿肉片,还有鸡肉片,羊肉片,鱼肉片,涮入沸腾的热汤锅中,和花瓣一起翻滚,香气顿时迎面扑来,虽然大家刚才已经吃了好些,肚子里的馋虫却立刻又被勾了出来。
孟聪明突然下意识地问道:“这是什么花?”
“青蒙花。”
“什么?”孟聪明腾地站起来。
柯灵也吃了一惊,但她想了想,却什么都没有说。
柯云看着孟聪明:“聪明,你怎么啦,有什么心事?”
孟聪明徐徐坐下,喃喃道:“这花,我有些印象,只是颜色……”
可儿笑道:“是爹爹认得。蓟州这个气候,很少有这种花。爹爹告诉我是可以吃的。”
孟聪明心说:“是啊,那狗天天被扎这花毒煨过的针,都没死呢。”
颜叔道:“这花江南特有,颜色、形态各异,因为分布的不广泛,真正认识的人不多。孟公子是江南人,所以认得这花?”
孟聪明赶紧借机抓个理由:“是呢,我也只是听说过。而且姐姐爱花,教了我不少。”
可儿小脸儿一付憧憬样子道:“王妃太有名气了,可惜可儿是平民百姓,无缘得见。听说王妃很喜欢用江南特有的含嫣花制成花粉,所以经常浑身散发着含嫣婲那种若有若无的香气,清香淡雅。”
孟聪明不想继续青蒙花的话题,这里柯云兄妹都是脑子够用的,虽然是朋友,但他查到一半没有确实把握的事情,也并不想说出来。
正好可儿转移了话题,不再谈青蒙花。而这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柯灵原本的名字叫青蒙。于是柯云和柯灵始终都没有发表意见,柯灵只是关照可儿吃菜。而柯云只是默默地望着柯灵。
孟聪明赶紧接道:“姐姐确实爱花,但那花粉,虽然是我姐姐,着实不怎么欣赏。对我来说,哪里是什么淡雅清香,根本能喷人一个跟头。”
柯云笑道:“珠儿姐姐是大家小姐,却一向很朴素,就是喜欢个花,而且只用含嫣花一种花粉,除此几乎就从不修饰,看你给说的。”
孟聪明道:“你对姐姐这么了解,那是你姐姐,还是我姐姐?”心里却踏实了一点,总算把青蒙花遮掩过去了。
酒宴正酣,柯云却站起道:“我得回军营了,今天这宴是为颜叔庆生,却还有一个缘故。”
孟聪明心说,你卖的关子终于要说啦?
他一直就猜想,这是柯云颇有深意的一次宴请。
柯云接着道:“可儿的菜做得这么好吃,正好有个机会。就是这八味居,老板家里老人病了,他因此回到乡下老家,馆子失于打理,生意一落千丈,就想转手。我想可儿这么好的厨艺,人也很能干,就用这些年积蓄,把这八味居盘下来了,打算交给可儿打理。”
可儿又开心又羞怯,脸更红了,颜叔却感动得眼睛都湿了。他声音颤抖地道:“少将军,这如何使得呢,我和可儿无以为报啊!”
柯云道:“颜叔不要客气,怎么会无以为报呢。以后我就是老板,可儿要替我挣钱,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
孟聪明顿时无语。
他原本糟糕的心情,此刻更加糟糕了。
日后可儿就要在这离蓟州一百多里的小镇上经营酒楼,自然自己无事便不得与她见面了。
他不能责怪柯云使心计,或许就因为他天性就是个摇摆不定的人,才令柯云不放心。
想到以后与可儿见面就要少了,他心里竟然涌上一些莫名的郁闷情绪。或者,柯云为了柯灵这么做,本就是对的。自己怎么有资格指责他?但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友谊蒙尘这句话。
小二过来道:“少将军,今日正好有两个唱曲儿的姑娘,年纪很小,唱功琴技都不错。这不这些日子馆子都冷清,她俩今天还没开张呢,少将军要不要听听?”
柯云道:“我有事情要先走了,既然没有开张,叫上来让我的朋友听就是了。”
说罢他让手下会了钞道:“你们大家尽情吃,我军中还有事,就不能奉陪啦。”
不一时果然两个女孩子上了楼进了雅间。一个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很是灵巧俊秀,浅蓝色的长裙,淡黄色衫子,勾出娇小灵动的身段。另一个女孩年纪大一点,粉色衫裙,发髻旁边一朵同样粉色的牡丹绢花,端正的椭圆型脸,端正的五官,漆黑明晰的眉毛,漆黑迷人的大眼睛,很端正的一个美人,怀里抱着琵琶。
弹琵琶的女子拨动琴弦,琴声如瀑布急泄而下,前奏一过,曲调却婉转优美起来。那娇小的女子轻启朱唇轻吟浅唱,声音圆润优美,却很稚嫩。
看她的年纪,和可儿差不多。
大家都不由放下牙箸,静静地听着。其实她的唱功还很稚嫩,只是天然音色好,长得也招人喜欢,穿得又清清淡淡,清秀宜人。大家不由就听入神了。
只是,这女孩唱的时候,一双大大的水汪汪杏眼却偶尔会扫过孟聪明,那眼神中带着审视,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孟聪明心中有事,完全没有注意。
大家一边吃一边听了好几首曲子,这才兴尽而散。
孟聪明从口袋里拿出银子给两个女孩,那年纪大的倒没说话,反是唱曲的小女孩用银铃般的声音道:“不用啦,少将军已经给过啦。”
说罢,冲着孟聪明笑了一下,那笑说不出的爱娇,更有些挑逗的意味。孟聪明刚才有心事,没有注意这女孩,此刻看到女孩的眼神和笑意,心里有些不爽。
一个清清淡淡的女孩,怎么会这样呢?大概做这行时间久了,人就变了吧。
他见女孩不收银子,便随便道了一句:“那辛苦姑娘了。”毕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他心里虽有不爽,却只能仍然和颜悦色地对她。
女孩莞尔一笑,转身便走了。
那抱琵琶的女孩,也和她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