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希什曼喃喃念着这几句话,偷偷观察着三皇子的表情。
大剑客李太白的诗文,对少女的杀伤力是难以想象的,希什曼明显看到三皇子的双眸瞬间亮闪了一下。
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情绪了。
希什曼心情颇有些微妙,历史的错位,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严重的多。
是跟欧洲那样陷入大动乱,导致了文化断层吗?
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
不应该连李白的诗文都没能流传下来。
“三殿下。”
希什曼问道:“敢问大魏建国,已有多少年了?”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这个蛮夷虽然容貌颇为漂亮,但却说得一口纯正的官话,似乎对天朝颇有研究,而且文采斐然,无论是之前的那一封洋洋洒洒的劝降书,还是刚刚吟诵而出的词文,均是妙词佳句。
如果不是钦天监所言生而知之者,三皇子无法再用其它的东西来解释希什曼的存在了。
“大魏国祚,已有两百余年。”
两百年?
希什曼想了想,太阳的消失,也有那么数百年了,时间刚好对的上。
大魏的建立,看来就是太阳消失之后中原动乱,其中有一枭雄脱颖而出,灭尽贼敌,最后在一片废墟之上,建立了今天强盛的大魏国。
太阳消失之后的中原动乱,看来也是非常严重的,不然三皇子不至于连历史上出现过的朝代都记不住。
而且还是非常特殊的,出现过女皇的朝代。
希什曼又问道:“三殿下,可曾听过霍去病?”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道:“希爵爷,你什么意思?”
“三殿下,是否想要效仿霍去病故事?”
希什曼说道:“千里奔袭,孤军深入大漠,一举击溃匈奴,封狼居胥。”
三皇子没有去理希什曼说的这些话,冷笑一声道:“希爵爷,可否先将某松开,再谈封狼居胥之事。”
希什曼说道:“三殿下,我跟您说这些,您就真的没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三皇子嘲弄道:“卖弄得几句诗文,就学着跟翰林院国子监那些人一样打哑谜,希爵爷还真是对我天朝文化理解颇深。”
“三殿下,外臣虽对殿下不敬,但那是殿下要杀我在先,外臣不得不这么做。”
希什曼说道:“钦天监所指生而知之者,大概就是外臣,请殿下念在外臣不远千里,只为一睹圣天子龙颜,而且甘为马前卒,为殿下夺取于阗的面子上,放过外臣。”
希什曼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出口,三皇子立刻就警惕了起来。
自己从来没有当着希什曼的面,说过什么生而知之者,更没有提过钦天监的预言,为什么这个家伙会知道这么多的秘密?
三皇子愣住了,刚刚希什曼提到太祖皇帝的时候,自己就应该反应过来这些东西。
难道真的是生而知之者?
“放开我。”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说道:“我不再追究。”
希什曼也看着三皇子,却突然笑道:“三殿下,下次骗人的时候,记得把眼神藏好了,至少把杀意给收敛住。”
三皇子怒道:“放肆!”
希什曼立刻将匕首三皇子的玉颈挪几分,那白嫩如玉的肌肤,立刻被划出了一道血印。
“假借愤怒提醒守卫,三殿下,声音小点,不要在我的面前做这些小动作。”
希什曼眼神冷漠道:“我说了,即使卫兵破门而入,我也有时间割断您的喉咙。”
三皇子怒目而视道:“有本事杀了我!”
“杀你?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吗?”
跟三皇子说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希什曼的耐心也渐渐失去了:“如果不是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不容易,而且我也没有辣手摧花的习惯,不然我早就一刀割了你!”
希什曼说看在三皇子男扮女装这么多年不容易的份上,所以没有动手,这是真的,要是换做一个男人想要杀自己,被擒拿后还如此嚣张,希什曼早就两耳光扇上去了。
至于希什曼说自己没有辣手摧花的习惯,这倒值得商榷。
当初希什曼拿匕首疯狂地捅刺女公爵的胸口,那可是一点都没手软过。
三皇子被希什曼突然展现出的暴戾镇住了。
虽然三皇子是男扮女装,但是在镇西军这五年,能够走到现在振威校尉的位置,那可是凭着功绩一点一点打出来的。
平时三皇子因为身份特殊,确实会受到萧关的一些特殊照顾,但功绩晋升方面,那是一点水分都没有的。
所以三皇子并不是个弱女子,而是一个真正戎马五年的军人。
她是看得出来,希什曼刚刚展现出的杀意,是何等地浓烈。
这个蛮夷,是真的敢杀自己的。
“以前商路不通,您对西方不了解,我不多说什么。”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道:“但现在萧将军前往突袭右贤王庭,成功之后,西北商路畅通,您也不难打听到,康斯坦察伯爵率领五万十字军残兵,在阿曼山大破绿教徒精锐十万的故事。”
三皇子震惊地看着希什曼,发现他的表情语气,都不似作伪。
谁能想得到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漂亮得像个女人一样的蛮夷伯爵,居然是一个在战场上立有赫赫战功,斩敌无数的战将。
“三殿下,如果您继续往西边去的话,就没有不知道我的名字,也没有人不知道康斯坦察。”
希什曼说道:“九年前,我十二岁,就杀了一万多人。”
“三年前,北方蛮子来犯,我又杀了几千人。”
“而就在一年前,我仅仅靠着手中不到一万人的部曲,一举坑杀了六个国家的国王,一把火烧得他们八万多人飞灰湮灭,这些东西,都流传得很广。”
“所以您明白我是一个什么人了吗?三殿下?”
希什曼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三皇子说道:“您猜猜,像我这样手中人命超过十万条的恶鬼,究竟敢不敢杀你这一个人呢?”
希什曼身上的气质似乎发生了变化。
之前在三皇子的眼中,希什曼就是一个像女人一样,只会阿谀奉承、巧言令色的蛮夷伯爵。
而现在,这个蛮夷伯爵全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一股血腥的味道,让三皇子有些喘不过气来,而且还生出了一股呕吐的冲动。
人在极端恐惧的时候,才会有这样强烈的反胃感,三皇子明白了自己眼前的这个蛮夷,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家伙。
“我现在可以把您不声不响地杀了,楼下的卫兵不可能发现。”
希什曼看着匕首锋刃上的一抹鲜血,说道:“杀了您之后,我带着人马上就跑,回到西方,永远不踏足这片土地,您认为我需要那么做吗?”
三皇子面色苍白、眼神涣散,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宿卫营虽然精锐,但说实话城内的两百人,我很容易就能把他们清理干净。”
希什曼半蹲在三皇子的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颊道:“我也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杀死您,比如我夫人的那一箭,比如我现在手中的匕首,可我没有杀您,我还冒险把堵在您嘴里的毛巾取了下来,您认为是我的诚意不够,还是您的诚意不够?”
三皇子已经不敢跟希什曼对视了,她偏过头去,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
希什曼说道:“我只想活下去,活着去京师朝见圣天子,希望三殿下能给我这个机会。”
“我说了我不会杀你!”
三皇子说出这句话,不再像之前那么强势,那声音之中甚至带上了几分哀求:“你放了我,我不会再追究这件事了!”
希什曼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自己明明每次都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好人,但上天就是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一个女扮男装的皇子被自己撞见了,按照正常的流程走下去,不说能发生点什么暧昧的事情,但总不至于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那煞白的脸色,心道自己这回又玩脱了。
“我来东方是为了找人的。”
希什曼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吐出一口浊气道:“那个人是我的先祖,几百年前来了东方,所以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什么太祖皇帝的后人,我会汉文,是天生就会,并不是什么龙先生教我的。”
三皇子抬起头来,有些惊讶道:“没有龙先生?”
希什曼奇怪道:“三殿下,您应该惊讶的事情,难道不是我天生就会汉文吗?”
“不,那个龙先生……”
三皇子问道:“真的没有龙先生吗?”
“龙先生是我瞎编的。”
希什曼说道:“西域商路不通,怎么可能有一个龙先生到西方来,还教会了我汉字汉语。”
三皇子的神情有些如释重负:“你真的不是太祖皇帝的后人?”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愣了几秒道:“难道太祖皇帝姓龙?”
没想到问题出在这里,自己只是随便说了一个听上去有点厉害的姓氏而已,却没想到这个大魏皇室居然真的姓龙。
希什曼哪里会知道这些,历史上也没见过哪个姓龙的皇帝啊。
希什曼突然想起了,萧关下令三皇子留在于阗城的时候,对她的称呼,是振威校尉沐。
“你……”
希什曼问道:“你叫龙沐?”
三皇子没有回答。
希什曼想着这实在不像是女孩子的名字,又问道:“龙沐儿?”
直呼其名,实在是大不敬。
但三皇子已经很多年没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了,也显得不是很在意。
反正自己已经被绑住了。
三皇子突然发现,现在希什曼坐在椅子上,跟自己隔了那么远,如果自己想叫卫兵的话,这个希什曼是来不及堵住自己的嘴的。
三皇子微微张口,又合了上去。
看着希什曼匕首上的血迹,三皇子知道这个家伙真有可能会杀了自己的。
希什曼注意到了三皇子的这个细节,微微笑了笑,将手中的匕首放在了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一边喝一边说着。
“我的先祖是一个很麻烦的家伙,比您想象中的要麻烦得多。”
“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会一些邪恶的巫术,所以这个家伙留下了很多麻烦。”
“我的家族有很多人都在给他擦屁股,比如我的父亲,就是为了解决我先祖留下的那些麻烦,死得不明不白。”
希什曼自嘲一笑道:“或许您不相信,三殿下,我的先祖几百年前来了东方,我可以肯定他一定在东方弄出了一些不小的乱子,我作为他的后人,这次来到东方,不仅仅是为了朝见圣天子,同时也是为我的先祖赎罪来了。”
希什曼将手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笑道:“或许您觉得我是在编故事,但请相信我,如果我想编故事的话,肯定会编得比这个更加容易令人信服,甚至天衣无缝。”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她的重点没有放在希什曼的身上,也没有放在希什曼所讲的这个故事身上,而是一直在看着希什曼手中的杯子。
那个杯子,是自己用过的,此时居然被这个蛮夷拿在手中使用。
“嗯?”
希什曼看了看发呆的三皇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杯子,轻咳了一声,将杯子放了下来。
“所以啊,三殿下。”
希什曼长叹一声道:“我跟太祖皇帝没有关系,来到了东方只为了解决我先祖留下的麻烦,至于钦天监说的什么生而知之者,您之前肯定只把它当成儿戏,跟我的到来,也完全只是一个巧合。”
“我知道了。”
三皇子此时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冷静,声音平淡道:“放开我,我不追究。”
这已经是三皇子第三次说这句话了,虽然每次的情绪都不一样,但希什曼能听出来,这一次是最有戏的。
希什曼拿起匕首,走到了三皇子的身旁,突然看到了她胸前的绷带稍稍露了出来。
要是昨天晚上没有看见三皇子把绷带取了下来,希什曼到现在都只会蒙在鼓里。
这小妮子,胸未免也太小了些,是因为长期绑着绷带导致的吗?
三皇子年龄与自己相仿,而且来到镇西军已经五年,那刚刚来的时候,才十五岁。
正是发育的年纪啊。
真是可惜了。
希什曼微微摇头。
此时恰逢三皇子抬头,看到了希什曼眼中那一抹带着可惜与同情的眼神。
女人面对这种眼神,是非常敏感的,三皇子立刻就明白了希什曼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明明已经快要握手言和了,三皇子却被希什曼这个眼神突然激得勃然大怒。
愤怒让人失去理智。
三皇子开口便要大声传唤卫兵。
希什曼大惊失色,幸好眼疾手快,扑上去将三皇子摁倒在地,险之又险地捂住了她的嘴。
女人心,真的是海底针。
希什曼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刚刚还好好地,突然一下就翻脸,连命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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