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苏澈回到了数年未曾踏足的地方。
巍峨的城墙上,依稀还有未干的血迹,斑驳着,诉说着往日的峥嵘和惨烈。
这里是原梁国的旧都。
城门口人来人往,进城出城的百姓商贾,脸上均没有从前的不安和忧心忡忡,反而多是笑颜,俨然是一派安泰繁华。
值守的军卒也丝毫不见懒散,认真、一丝不苟,哪像原来的梁国军卒般吊儿郎当,甚至还有嬉笑。
在叶梓筠出示了一面腰牌之后,苏澈和玉沁随之绕过排队的人群进城。
城里还多是中原风格的建筑,但好像都有了变化,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变化。
苏澈眼里带着思索和回忆,静静走在长街之上。
没有人打扰他,便是玉沁,在此时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街头时,亦有几分追忆。
她少时入宫,对这京城如何,所闻其实多是来自宫里闲谈和书籍记载,当年真的一览全貌的时候,就是梁国腐朽甚重,要亡于两国之手的不久前。
她看着这里,看着苏澈,眼里有些复杂的笑意。
“有什么感想?”叶梓筠问道。
苏澈回神,摇头,“感觉变了许多,可又,说不上来。”
“那,是好还是坏?”叶梓筠看他。
苏澈想了想,看着街上所过之人,他们的神情里没有不安,没有彷徨。步履闲适的神情也闲适,步履匆匆的却不是惊慌,而是有了方向和目的般的明确。
每个人都知道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几分改变,再不像从前。
“变得,更好了吧。”苏澈说道。
叶梓筠笑了笑。
三人牵着马,走的不快,所过倶是长街。
不多时,一座府邸就在眼前。
随着走近,苏澈的脚步就越慢,而离着不足百米的时候,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因为那是曾经的将军府、苏家,而如今,青砖旧瓦已换,全然一新,牌匾上挂的是‘燕上将军府’。
现在是燕长安的府邸。
苏澈神情有些波动。
叶梓筠看着他,开口道:“到地方了。”
苏澈深吸口气,看过去,“你这一路,让我所见所思,好像是要我放下心中仇恨,不再向燕国复仇。但现在,一见这府邸,此前路上经营的一切心思,便都白费了。”
叶梓筠闻言,笑了笑,毫不遮掩道:“果然聪明,且不说燕国势大,即便是加上苏清或陈观礼,除了能引发几场战事,以战火牵连一些百姓外,什么都做不到。想要复仇,或是复国,几乎是妄想。”
苏澈并不否认这一点,就算是苏清麾下有千军万马,也不可能打到燕国的望京城去。
而即便是以他自己的武功修为,哪怕到了望京,所面对的,也将会是整个燕国江湖的大修行和宗师。
孤身之勇,也很难成刺杀之事。
“但那又如何?”苏澈淡淡道:“能否做到,跟做不做是两回事。”
叶梓筠一愣,继而摇头,“我不信你是那样的人。”
“哪样?”
“不顾百姓死活,因一己私心致使生灵涂炭。”
苏澈轻呼口气,没说话。
“所以现在,要不要进去?”叶梓筠看着他,说道:“跟从前的敌人联手,消除江湖的隐患,为天下苍生出力。”
一旁,玉沁看了她一眼,这种冠以大义来套路人心的手段,她并不陌生。
“好,姑且看看。”苏澈点头。
他与玉沁相视一眼,牵马而行。
叶梓筠看着两人背影,摇头一笑,同样跟上。
……
府邸还是那个府邸,里面的一切却换了新颜。
假山草植,庭院回廊,看得见的变化在一路上可见。
苏澈深吸口气,将心中杂念压下,既已然是物是人非,他便也只有怀念就够了,今次来这,最重要的还是得到关于父亲的线索,以及紫虚真君口中的真相。
叶梓筠领着两人一路去了主屋。
大堂里,此时已经有人在喝茶。
“师傅。”叶梓筠走进去,先朝左手位上首那人施了一礼。
苏澈两人随其先后进了大堂。
此时天光明亮,堂中几人自是清楚,而早在院中时,也已感知到了此间厚重如云海般的气机。
叶梓筠口中的师傅,自然就是天山剑派的掌门,紫虚真君。
其人看起来三十许,一身宫装,肤色白皙,容颜颇美,多了一份年轻女子没有的雍容,眉眼动静之间也多是威仪。
苏澈进来后,第一眼注意到的人自然是她,因为此间气机最为深厚难测的,便是对方。
紫虚真君注意到了这道目光,淡淡瞥来。
只一眼,就如雷霆在眼前炸开,脑海中仿佛多了千百道闪电,让人一瞬恍惚,记不清所处何地,将欲何为。
但苏澈天生玲珑剑心,就算眼底青白色闪电异象恍若实质,在眨眼间也恢复如常。
至于一旁的玉沁,紫虚真君那一眼虽不是看的她,但亦受到波及,不过她身怀几门神功,只是气机引动的天地之力,当然不成影响。
但这心里,难免会有些不悦。
这又不是不能控制之事,如此,倒有前辈给晚辈下马威的意思。
苏澈抱了抱拳,平静道:“晚辈苏澈,见过紫虚真君,及各位前辈。”
他是执的晚辈礼,不等别人回应,便自行垂手。
一旁,玉沁更是连见礼都未。
也就是这时候,苏澈看到了紫虚真君放在手边的长剑,以及她背后站着的那人。
剑,是天山剑派的传承神兵。
人,是神情淡然的周子衿。
她当然看见了苏澈,只不过在看过来的时候,就如陌人一般。
苏澈默然。
“原来是苏少侠,久仰。”
“苏少侠能败陆天修,果真是少年英雄。”
堂中,还有四人,气机之上虽不如紫虚真君,感知之中,却比陆天修要强许多。
苏澈一一点头。因为这些话,并非什么真情实意,只是客套罢了,那他自然没有热情的必要,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而那四人也并不在意,打过招呼以后,便各自喝茶。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能走到今天,这城府当然不是还会因小辈无礼而动气的地步。
况且,一个被通缉的落魄之人,彼此从前,今后都可能没什么交集,何必因此动怒呢?
“你们也坐。”紫虚真君朝苏澈两人略一点头,然后为他们介绍了这四人的身份。
先前开口的两人,一个是白胡子背剑的老者,是燕国清溪剑派的掌门。另一个是富态的中年人,为燕国望州崔家的家主。
另外沉默喝茶的两人,特征也很是明显。
一个面白无须,头戴高冠,穿着绛色宫袍,是燕国宫里的房公公。另一个面容清瘦,神情冷厉,看着像是苦修者的,是燕国大内的铁供奉。
其中,白掌门和这老宦官,是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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