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问题，除了死，没有第二个办法能找到答案。

    耶律成都用一千人的部队力克赤金的三千人军队。

    这是赤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连同山南麓准备包夹的五百士兵，也被翻烂如泥的土地和被砍倒的大树阻隔，耶律成都只派了一百人，居高临下放乱箭，扔碎石，这五百士兵就顷刻溃不成军，死伤七八成。

    赤金不打算突围，而是将旗子立在地上，插进土里，眼里没有丝毫的惧怕，目不转睛看着耶律成都，他不敢转脸看向自己的手下，因为他们的死相让他更心痛。

    赤金这在原地高声喊道：“有机会就突围逃出去，来世我再于你们做兄弟。”

    挥砍之中，赤金也杀了耶律成都的士兵有不下十几个，此刻满脸都是喷溅的鲜血，手中的弯刀也已经卷了刃。

    赤金看向耶律成都的表情十分复杂，里面有万般滋味。

    有仇恨，有愤怒，有悲怆，有不舍。

    只是这纷繁复杂的滋味，此刻仅仅被宿命的烟云包围笼罩，死，是唯一出路。

    这是赤金的宿命。

    赤金追随察罕帖木儿，一生无悔，万死不辞。他坚信，察罕帖木儿是世间最好的主子，是大元的中流砥柱。

    耶律成都也一样，从得到拓跋骄重用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将自己的生命献给拓跋骄。

    士为知己者死，这是赤金和耶律成都的宿命，也是两个人最大的共同点。

    只不过，赤金的宿命之手，已经向他伸过来，他没有退路，只好接受。

    赤金命令手下人逃离，这是军令，赤金的手下从来没有人敢反抗军令，只不过，现在没人愿意逃离，没人愿意扔下任何一个人逃跑。

    即便战到最后一人一马，也要拼尽全力。

    赤金眼中热泪滚滚而出，耳边厮杀声渐渐变小，直到死神把空气凝固得一团沉寂。直到最后站着的，只有自己。

    耶律成都的军团算算不到一百人的伤亡。

    现在，九百人的部队，把赤金围在垓心。

    赤金手中的弯刀尚在滴血，他的心也在滴血。

    他眼中的热泪，是在这个孤独世界唯一能献祭的贡品，以祭奠三千士兵的性命。

    耶律成都缓缓走近赤金，赤金看见了耶律成都血红色的眼睛。

    赤金道：“想不到拓跋骄手下竟然有你这号人物。”

    耶律成都嘴上不肯承认，装作吃惊道：“千户大人您说的拓跋骄，我是知道的，只不过我并不是拓跋骄的人。”

    赤金冷笑道：“也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耶律成都道：“千户大人想必是想错了，拓跋骄是大元朝廷第一号忠臣，怎么会做对不起朝廷的事情。”

    赤金大笑道：“他是大元朝廷第一号忠臣？朝廷派他一万大军去江西平乱，他只去了几千，就在此刻，六盘山，鄂托克旗，都有拓跋骄的士兵出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阴谋？”

    耶律成都道：“既然如此，千户大人不妨说说，拓跋骄到底要干什么？”

    赤金冷哼一声：“你们在寻找太祖成吉思汗的墓地！”

    耶律成都大笑道：“不对，不对。”

    赤金反驳道：“哪里不对！”

    耶律成都道：“据我所知，寻找太祖成吉思汗墓地的人，并不是拓跋骄。”

    赤金问道：“不是他是谁！”

    耶律成都狡猾地笑道：“是千户大人您。”

    赤金大骂道：“放屁！信口开河，一派胡言！”

    耶律成都道：“千户大人，我并没有胡说。过了今天，朝廷和天下人都会知道，千户赤金觊觎太祖成吉思汗墓的大宝藏，被拓跋骄的军队剿灭。”

    赤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耶律成都竟然这样卑鄙。

    赤金道：“你现在又承认你是拓跋骄的人了？”

    耶律成都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所以，是谁的人，就不重要了。”

    赤金怒骂道：“大元天下，就要断送在你们这些狼子野心之徒手中。”

    耶律成都道：“千户大人，这世界是属于活人的，活着的人，才有说话的权力。活着的人可以将白说成黑，也可以将黑说成白。所以啊，大家都知道，还是活着好。”

    赤金大骂道：“长生天神目如电，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耶律成都笑道：“千户大人，不该有好下场的人，自然不会有好下场。比如说您。”

    赤金被耶律成都说得肝胆酣张，心潮澎湃，气得双手发抖，暴跳如雷。

    耶律成都笑道：“千户大人，您还觉得长生天依旧神目如电吗？”

    赤金大骂：“呸！你们这般宵小之辈，也配提长生天的名字。”

    耶律成都道：“我们明明就是一群动物，与牛羊一样，与猪狗一样，生老病死，贪恋权贵。早晚化作一碰尘沙，那些总是以为有长生天神目如电的人，其实也就是被死亡吓破了胆，一定要编造出一个理由，讲什么今生来世，因果福祸。”

    赤金道：“长生天法理，岂是你们这般忘恩负义的穷徒祸首能知晓的。”

    耶律成都笑道：“千户大人如此执着，那我就无法说您是自欺欺人了。如果真的有长生天，那么大元王朝就不该建立。”

    赤金骂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耶律成都道：“千户大人，您可知道，成吉思汗为了统一蒙古各部族，杀了多少人？而这些人之中，又有多少人是被枉杀的冤魂？有多少手无寸铁的百姓，死于那些你征我伐的战争？那个时候，长身天在哪里？”

    赤金气得浑身发抖，却不知如何反驳。

    耶律成都见赤金已经气得说不出来话，接着道：“既然千户大人不知如何反驳，那么我来告诉千户大人，这世间就是一场畜生的竞赛，如同林子里的猛兽竞夺一样，撕杀，诡计，陷害，不择手段。而最后活着的那个，他就是长生天。”

    赤金被耶律成都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耶律成都接着道：“既然千户大人一直在长生天法理的指引之下活着，那么今日，为何死的却是您，而不是别人？”

    赤金不再与耶律成都对话，因为耶律成都的话，却是已经完完全全被赤金听进耳中，放在心里。

    有些问题，除了死，没有第二个办法能找到答案。

    赤金提起弯刀，挥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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