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淳这家伙有点懒了,按理说该一鼓作气,直接抓人,来一次彻彻底底的清洗,这样才能对得起万众期待的读者……和观众啊!
光是抄了秦淮河的仓库,柳淳就没什么动静了,这是什么鬼啊?莫非牵连到了徐家,就不敢动手了?
别忘了,过去姓柳的可是连宗室都不在乎的,王爷被他搞翻了多少,就连那些靖难勋贵都不在话下,怎么轮到徐家就畏手畏脚了?
莫非是枕边风的威力太大?
这枕边风是来自太师的象牙床,还是来自龙床,貌似有点意思啊?
外面的人胡思乱想,可是真相却没有这么复杂,柳淳在等待!
没错,就是在等!
南直隶这个地方吧,
十分有趣。
从地图上看,一条长江,把一个省分成了两半,一半江南,一半江北。
光是江南这部分,也不是完整的。
想必大多数人都知道那首著名的芙蓉楼送辛渐,芙蓉楼就在镇江,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开宗明义,告诉大家伙,这里是吴楚两国的分界地,早在春秋战国时候,苏州这一片就是吴地,至于应天,这属于楚地,跟传统的江南吴文化圈不挨着,所以有些激进的人把应天称作“徽京”也是源远流长的。
这个趋势到了大明朝,就更加明显了。
老朱在争夺天下的时候,是以应天为根据地的,而东边的苏州等地,则是张士诚的地盘。老朱跟张士诚的战斗最惨烈。
等到老朱打下了天下,就把吴地直接纳入了掌握之中,并且课以重税,还屡次迁徙豪强,加强控制。
总体来说,吴地的百姓对待大明王朝是有反感的。
所以作为都城的应天,跟其他苏、松、常、镇四府玩不到一起,也就不足为奇。
这样一来,以苏州为根据地的苏商,还有以徽州为大本营的徽商,就出现了矛盾。
如果说江南这一部分很乱,这也就罢了,把目光转到江北这部分,那就更乱套了。
这里面要说整个江南,最不平衡的一个城市了,绝对的高开低走,而且越走越低!
这就是扬州!
曾经的扬州可是九州之一,论起规模,比很多省还要大,而且唐代就有扬一益二的说法……作为曾经天下第一等繁华所在,完全有资格把其他城市当做弟弟!哪怕是应天,也不在话下。
但接下来扬州的运气就不太好了,尤其是整个经济中心越来越往江南移动,财富越来越往沿海转移,扬州的日子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可即便如此,扬州还控制着两淮盐利,拥有一群富裕的盐商,不论经济实力,还是历史底蕴,都有称道的地方。
这么说来,扬州就能统御江北了吗?
笑话!
你问问徐州答应吗?你有我们的战略位置吗?
你有食盐,淮安府差在哪里,不服把食盐堆起来,看看谁多谁少!
这三个府闹得热闹,但是别忘了,就在旁边,还有个凤阳虎视眈眈呢!
我们是什么都没有,可我们出了个朱皇帝!
凤阳可是中都,论起地位,跟应天北平都是平级的……而且我们凤阳还有个巡抚呢!
有巡抚很了不起吗?
按理说,巡抚都是管一个省的,但是在南直隶这里行不通。
南直隶最富庶的苏松常镇,有一个专门的苏松巡抚管着。
在应天,设立一个应天巡抚,只能管管安庆、徽州那边,至于凤阳巡抚……说来惭愧,顶着凤阳巡抚的名头,但是凤阳作为中都,却没有巡抚衙门的位置,直接被赶到了泰州驻扎……
就这么说吧,在行政上,多头马车,在文化上,江南江北,吴文化,楚文化,两淮文化……整个南直隶,就是个拼装货!
但是谁说拼装车不如品牌的!
人家这个拼装,用的都是最好的零件,汇聚的都是天下英才,结果就是这辆车在整个大明朝,一骑绝尘,无人能望其项背。
尤其是对外开阜通商之后,松江府飞速发展,在最近几年,已经具备了跟苏州叫板的底气……另外呢,在两京铁路修成之后,应天快速发展,而且应天和松江之间的铁路,也在商人的努力之下,彻底修通了。
这下子江南的工业集团快速发展,冶金,机械,交通运输,甚至钢铁,焦炭,全都爆炸式增长……
“这么热闹的应天,区区三义会,也想一手遮天,真是痴心妄想!”
柳淳老神在在,因为他有底气,也有把握。
只要挨了迎头一棒,这些商人就会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毕竟商人是追逐利益的,他们可不是动不动就拼了身家性命的疯子。
果不其然,苏商这边,态度十分坚决。
“我们苏州有那么多生意要做,工厂,作坊,多少人都是做着海外生意……把股市毁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我们不能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扬州的盐商不爱听了,“瞧你们说的,谁不是一大堆的生意……可是朝廷的动向你们不是不知道。禁绝商帮,清查会馆,朝廷不让咱们活着,咱们不能不拼!”
“拼?怎么拼?”苏商讥诮道:“你们要是个精明的,跟着拼一把也行。可现在呢,你们根本玩不过柳太师,他随便放个消息,股价就暴涨,随便出手,就暴跌腰斩……光是我们手上的资金,就折进去七成还多!拼,还怎么拼?”
徽商冷哼道:“你们少在这里叫苦,你们哪里出了这么多钱?别拿大家伙当傻子!事到如今,只有绑在一起,拧成一股绳,才有胜算。像你们这么闹,只会自乱阵脚。”
徽商的确实力不俗,他这么一说,两边都默然低头,不开口了。
可是一个来自松江的小个子站了起来。
“诸位前辈,这道理谁都会说。我现在就想请教大家伙,咱拧成一股绳,能斗得过朝廷吗?万一是一起送死呢?这又该如何是好?”
苏商也站起来,“对!我们不能蒙在鼓里了,三义会到底有什么后手,藏着什么高招,全都说出来,不然我门没必要送死!”
他这么一嚷嚷,其他人也跟着闹了起来。
这三义会到底打算怎么办?
不给个交代,这伙人就要造反了。
“诸位稍安勿躁,三义会这一次是有十足把握的,别看柳淳手段高明,到底只是一个人罢了。我们已经筹划了多年,我可以告诉大家伙,只要发动,就会天崩地裂,打一个漂亮的大胜仗!”
小老头信心满满,光洁的额头,泛着睿智的光彩。
“请大家伙务必稳住,就在最近几天,我们就要出手了!”
“什么?”苏商代表怪叫道:“这么说,前些天,你们一直看着了?”
老者轻咳,“发动也要时间,不能给柳淳应对的机会……你们放心吧,这些年,为了兴学,为了修路,朝廷借了不下八亿两债务……朝廷有七成以上的州县,靠着债务维持,我们立刻就会抛售债券,让这些地方衙门垮台。然后我们还会挤兑皇家银行,逼着他们拿出金银填补窟窿。”
“我还可以给大家交个底儿,三义会在这些年里,已经积攒了五亿两白银……等朝廷的纸币变为废纸,不得不恢复金银的时候,我们再把钱借给地方衙门,到时候,他们就只知有我们三义会,不知道朱皇帝了!至于柳太师……他怕是没法全身而退了!哈哈哈!”
房间里终于有了笑声。
许多商贾都被三义会的大手笔吓到了。
这是真够狠辣的,堪称断子绝孙也不为过!
从洪武朝开始,柳淳鼓动老朱设立皇家银行,推行新的纸币,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三义会这是打算把二十多年的努力,全都给推翻,砸碎!
当然了,这么说还不完全,他们是希望再砸碎之后,一口一口,吞到自己的肚子里。
让柳太师为他们作嫁衣裳!
如果真要是做成了,柳淳可就成了笑话了,一生辛勤的果实,让人家给摘了,不知道这位柳太师是会上吊,还是喝鹤顶红?
反正,是不会有好下场了。
“钱老这么说,我们也就放心了。不过这次徐家算是完了,他会不会牵连到别人,您老该有个准备啊?”苏商笑呵呵道。
小老头摆手,“无妨,徐家本来就是老夫抛出去的弃子,他的用处就是让柳淳和朱棣家宅不宁,只要给他们闹几天,让咱们从容应对,这也就够了……”
老头又说了两句,然后笑呵呵道:“这回可以了吧?大家把心都放在肚子里,说到底啊,在这个人世间,就没有钱办不成的事!不管士农工商,也不管王侯将相,最终都是要听钱的!”
“这银子开口了,其他人都该闭嘴了。说来有趣啊,这还是柳太师教给咱们的道理,没想到,他居然作茧自缚,栽在了自己的手里……哈哈哈哈!”
愉快的笑声再度响起,似乎胜利的号角已经响起了……各位商贾代表纷纷离开,只不过当他们离开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都消失了。
三义会真是野心勃勃,实力雄厚啊!
只不过他们能把徐家当成弃子,也就能把我们当成弃子。而且看三义会的做派,只怕比柳淳还要霸道三分啊!
想到这里,一位苏商的代表去悄然向着王行的住处而来。
“老爷子,快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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