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拂衣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现世,身处卧室之中,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透过窗户向外望去,外面天色未明。
从他离开算起,只过去短短一瞬。
有过之前几次经历,赵拂衣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早已轻车熟路,当下脱掉熊皮长袍,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盘膝坐在床上,等待辩机和尚记忆的浮现。
铛!
一阵悠扬的钟声回响在天地之间,令人脑中一片清明。
一个锦衣长袍的少年公子,漫步在会阳寺中,身后跟着一个行色匆匆的白发老仆。
这少年的年纪在十五六岁上下,唇红齿白,丰神俊秀,虽然年纪还小,却已有几分温润如玉,卓尔不群的风度,无论谁瞧见一眼,都会发自内心地暗赞一声,果然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这少年姓许,名显扬,本是金华府人氏,因父亲在朝中做官,这才举家迁到长安,不幸的是,年前一场急病,父亲匆匆离世,过了年,母亲忧思成疾,也生病死了。
家里本来就人丁单薄,如今双亲过世,再没有半个亲人,只有一个自幼看着他长大的老仆陪在身边。
“少爷,你再想想吧,出家是人生大事,千万要想好了,你这一去,许家可就要绝后了。”
白发老仆跟在少年身后,不断唉声叹气,脸上一副忧虑之色。
“陈叔,我已经想过了,人生在世,譬如朝露,眼前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梦幻泡影,我已决定投身佛门,做一名出家人。”
少年公子面露坚毅之色,不为言语所动,显然已经下定决心。
“唉……”
白发老仆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
画面一转,许显扬已经跪在大殿之中。
在他身前,站着一名身穿大红僧衣的老僧,面色慈祥,法相庄严,手中持着一柄削发银刀,伴着“铿铿”的木鱼声,正在为他剃度。
大殿两侧,则坐着二十多个和尚,表情肃穆,一起在此观礼,白发老仆则站在大殿外面,不住的叹气。
“阿弥陀佛,既已身入佛门,俗家的名字就不能用了,为师赐你法号辩机。”
红衣老僧剃度完成之后,放下削发银刀,高声宣讲佛号,为他定下法号。
“多谢老师赐名。”
许显扬,也就是日后的辩机和尚,抬起头来,正色说道。
从这一日起,长安城中少了一个少年公子许显扬,多了一个少年沙弥辩机。
……
转眼之间,十年过去。
昔日的小小沙弥也成了博学多才、深通佛法的名僧,在长安城中闯出了极大的名声。
当然,这份名声有三分来自佛法修为,七分则是他的无双风姿,已不知成为多少少女的梦中情人。
这一日,辩机正在房中读书,忽然有小沙弥前来请他:“师叔,师祖禅房有请,说是有要事商量。”
“好。”
辩机点了点头,放下手中书卷,起身向方丈住处走去。
小沙弥跟在后面,目不转睛地瞧着身前师叔,只见他目若朗星,面如白玉,身穿一袭白色僧衣,甚至不必张口,只是站在那里,就令人心折。
片刻之后,辩机来到主持禅房,一位老僧早已等在这里。
“老师。”
辩机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眼前这位正是十年前为他剃度的红衣老僧,也是会阳寺的主持,佛门高僧道岳禅师,如今看起来更加苍老了。
“来了。”
道岳禅师点了点头,看着辩机,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十年前,收下这个徒弟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理解,以道岳在佛门中的崇高身份,为何要收下这样年轻弟子。
十年之后,辩机以佛法折服长安一众僧侣,大家才交口称赞,说他慧眼识人,早有先见之明。
“不知师父有何事吩咐?”
辩机正色问道。
“玄奘法师回来了。”
道岳禅师看着辩机,轻轻一声说道。
“啊!”
这句话声音虽轻,但听在辩机耳里,却好像平地一声惊雷,惊得他神情一个恍惚,几乎站立不稳。
十多年前,长安城第一高僧玄奘法师,在太宗皇帝的拜托下,前往西方净土,求取大乘真经,此事不仅是佛门一件盛事,就算在整个大魏王朝,也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当时,辩机虽然还没剃度出家,但也知道这件大事,对玄奘法师佩服不已。
之后的许多年,不知多少人一直盼着玄奘法师归来,只是转眼之间,十多年过去,时间一久,很多人都以为玄奘法师路途遭遇不测,已经回不来了,对此事才渐渐淡了,没想到玄奘法师忽然又回来了。
“此事当真?”
以辩机的心性,也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生怕是他听错了。
“当真。”
道岳禅师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三日之前,玄奘法师已经抵京,见过太宗皇帝了,为师也有缘一见。”
“原来如此,不知弟子有没有机会拜见。”
辩机和尚满面憧憬之色。
“当然。”
道岳禅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玄奘法师不但回来了,而且还求取到了三藏真经,不过,真经是用梵文写成,想要广为传播,还要有人翻译才成。故此,玄奘法师请求陛下,派一名深通梵文的僧侣,帮他一起译经。”
“老僧当时就在现场,知道你懂得梵文,就把你的名字报了上去,你若是愿意,明日就去大慈恩寺,拜见玄奘法师,如果玄奘法师对你也满意,就做一名随侍僧,随玄奘法师译经吧。”
“弟子当然愿意,多谢师父成全!”
辩机当即跪在地上,向老僧磕了一个头。
随侍僧地位不高,一般都是由初入寺庙不久的僧侣来做,以辩机的身份地位,做一名随侍僧,实在是太过委屈了。
故此,道岳禅师要问他愿不愿意。
不过,在辩机和尚看来,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又怎么可能放弃,当即答应下来。
……
次日清晨。
辩机一早赶到长安城南的大慈恩寺,敲开庙门之后,温声问道:“小僧辩机,今日特遵皇命,前来此处随玄奘法师译经。”
“法师正在大雁塔内修行,师兄随我来吧。”
开门的是大慈恩寺的迎客僧,带着辩机和尚,前往大雁塔下。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两人来到大雁塔下,走在前面的迎客僧轻轻敲了敲塔下的木门,说道:“启禀法师,译经的辩机和尚来了。”
“请进来吧,门没有关。”
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塔中传了出来。
“遵命!”
迎客僧说完,便推开屋门,带着辩机和尚,一起进入大雁塔中。
接下来的一幕,几乎令人难以置信。
两人进来之后,先是冲着书桌后面,一起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然后,迎客僧便告了声辞,缓缓退了出去。
剩下辩机和尚,面带恭敬之色,将自身来历、学问,详细说了一遍,特别是把他在梵文上的造诣,整个展示一遍。
令人惊悚的是,从头到尾,书桌后面空无一人,只有一片虚空。
可无论是迎客僧,还是辩机和尚,脸上都没有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就好像书桌后面真的坐了一个人。
“不错,不错,无论佛法修为,还是梵文功底,都已经很不错了,既然如此,就留在这里,随贫僧一起翻译这三藏经书吧。”
更为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虚空之中,传出一段温润的声音,与此同时,书桌上的一卷经书,忽然向后翻了一页,就好像真的有人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