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内忧外患

    钟胜海追逐梦想时，并没有忽略结婚、生子等朴素情感。

    奈何，人在乱世，身不由己，30岁时，钟胜海第一任妻子死于阴谋毒杀；42岁时，钟胜海第二任妻子及其儿女，死于安车骨袭击。当钟胜海神功大成、王者归来时，又迟钝发现容貌的力量，并不像他最初想象的那样毫无意义。历经多次情感挫折之后，丑陋容貌渐渐成为钟胜海的心病。

    夫人向钟胜海表白之初，钟胜海笑着摇头，劝她另嫁其他适龄的少年。只因夫人认准了钟胜海，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钟胜海才把她迎为第三任妻子。旧事重提，夫人散去笑容：“钟胜海啊钟胜海，你总是小瞧我。我张青檬是在乎俊丑的庸俗女人吗？我当年呕吐，只是因为武功低微，控制不住我的生理反应罢了。”

    夫人张青檬走到钟胜海身前，眼睛几乎贴到钟胜海脸上：“你瞧，我现在还吐吗？”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张青檬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继续嘲讽钟胜海：“钟胜海，我看不起你，是因为你辜负你了的智慧和武功。凭你的武学天赋，若非疯疯癫癫跟着武帝在邪路上越走越远，我们早就推翻安车骨，建立新王朝了。”

    “浪子、玉观音、神主、天子……，世间这么多长生者，你为何偏偏选中了最不成器、最痴心妄想的武帝呢？”

    面对张青檬的嘲讽和质疑，钟胜海神情越发平静：“青檬，你母亲是丫鬟，你生下来也是丫鬟。因为母亲早死，你孤苦无依；因为小时候没有长开，你被主家当成丑丫头、倔丫头欺辱。某日，你被其她丫鬟联合起来欺负，干了一天一夜的活儿，却没能啃一口馒头、喝一口热水。”

    “又冷又饿情况下，你不得不冒险潜入厨房，偷吃主家的剩饭。然后，你被厨房的管事儿逮住，不由分说一顿鞭子乱抽，打的你当场昏厥晕死。主家以为你死了，嫌晦气，吩咐下人连夜丢到城西的荒坟地。两条瘦骨嶙峋的野狗半夜咬醒了你，我才意外发现荒坟之侧的垃圾堆里，竟躺着一位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张青檬打断了钟胜海的回顾：“这就是不给我分配丫鬟的理由？”

    钟胜海沉默数秒。

    而后，钟胜海闭上眼睛：“我懂了，你只是不想自己受丫鬟的苦。”

    张青檬反驳说：“所以，哪怕我贵为教主夫人，也得亲自洗衣做饭、亲自打扫卫生？她们享受少女美好时，我冬天三九、夏练三伏；她们磕头下跪苟且偷安时，我冒着生死危险与安车骨搏杀。如果努力没有收获，我为何还要努力？”

    钟胜海却已无意和张青檬辩驳，另起话题说：“你们只有一品、二品、三品修为，不懂超品是什么，更不懂超品的要害在哪里，绝难自行调配这杯毒茶。这杯毒茶，想来是天子赐给你们的毒药。如此说来，天子督率破六韩海杰、甄延沙、沙小六等人围攻贺路千消息，也是你们故意透露给我的？”

    “天子果然善于阴谋诡计，他在昌州布置陷阱猎杀老师同时，也不忘引诱你们毒杀我。”

    “罢了。”

    “事到如此，我钟胜海众叛亲离，已经输到不能再输了。你们应该熟悉我的性格，所以，不要浪费时间劝我回心转意了。”

    “直接杀了我吧！”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门下护法、中书护法及五位堂主全都怀着复杂神情低下头颅，仿佛没有听见钟胜海的认输宣言，也没有听见钟胜海主动求死的慷慨倔强。彼此沉默数分钟之后，张青檬率先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一步步走向钟胜海。

    这时候，突然又有异变发生。

    此前被钟胜海执意处以死刑的事主祁是非，情绪激动地掀翻会议室的木桌，大喝一声：“够了！”

    玩家直播到这里，镜头也猛地剧烈晃动起来。

    数秒后，直播画面变成没有内容的黑屏。

    直播玩家随后郁闷解释，说祁是非引发了新丰教会议室大混乱，他以及其他会议记录员、服务员全都被余波殃及，霎那间死了一片。等主播玩家及其他玩家跑尸复活，大家才能知道祁是非引发了怎样的混乱，以及他到底想干什么。

    ===

    叶兰安昌、李布、石烈索安等三名超品修行者伏击薄常武，此战胜负关系着云州、成州、延州、荆州等地数百万玩家的利益，理所当然是能够与“贺路千攻伐海州、昌州”“竖旗叛乱”等事件并列的大事件。

    而新丰教内乱和钟胜海遭遇背刺，之所以被玩家群体抬高为与前者并列的第二个大事件，是因为新丰教高层的内斗，间接揭露天子、武帝等长生者的存在。贺路千背后有蛇仙龙秀秀，薄常武背后有玉观音燕如玉，钟胜海背后有武帝，安车骨背后有天子，位居土著世界顶点的九大长生者第一次出现于玩家视野里。

    除了洝国阵营、炐国阵营的玩家，其它八国阵营的玩家也都好奇讨论长生者新概念。

    纷纷扰扰中，贺路千迟迟明白了天子为何没有在附近出现。

    天子知晓武帝与钟胜海师徒情深，且钟胜海的108级实力绝对无法忽视——毕竟蛇仙龙秀秀109级，玉观音燕如玉才区区106级。贺路千猜测天子没有自信斗赢武帝和钟胜海的联手，遂或利诱或威逼说降李布、魏忠安、原喜信等超品修行者，分别在荆州和昌州发起针对薄常武、贺路千的多重围杀，围魏救赵思路引诱武帝南来。

    天子没有切实参与针对贺路千的伏击，是因为他需要亲自对付武帝。

    天子口头说他非常重视贺路千，目的只是为了吸引武帝南来；他心里其实觉得甄延沙、沙小六、原喜信、魏忠安、破六韩海杰等五位超品修行者，已经足以围杀贺路千。贺路千一次性砍死了四名超品修行者，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超常发挥。

    ===

    反杀甄延沙等人的胜利，值得庆祝。

    可惜，贺路千没有时间庆祝。

    虽然不晓得祁是非准备如何抉择，新丰教短时间内肯定陷入无法调和的混乱；武帝一头闯入天子处心积虑布置的陷阱，恐怕也不容乐观；薄常武骤然面对三名超品修行者围攻，形势同样危险至极。

    待天子分别搞定了武帝、钟胜海、薄常武，他极有可能乘胜追击，领着阎罗天女、破六韩海杰、叶兰安昌、石烈索安、李布乃至罗国的超品修行者浩浩荡荡杀向海州。炐国而今的形势，非但没有因为贺路千反杀甄延沙等人转危为安，反而变得越来越危险。

    饶信郡距离武硚城约1300公里，距离新丰教新丰岛约3700公里，薄常武和钟胜海肯定等不到贺路千的增援。两位盟友未来是生是死，只能取决于他们各自的天命了。

    还有哪些盟友值得争取呢？

    贺路千脑海里闪过燕如玉的面孔：“燕如玉蓄意支持薄常武、李布造反，想来应该不会坦然接受失败。我或许可以试着与燕如玉联合，而后通过燕如玉与龙秀秀、真神的友谊，联合三位或四位长生者对抗天子。”

    ===

    贺路千走出荒野山林，高调回归饶信郡及海州。

    回程途中，玩家论坛及时通报了两个大事件的后续。

    薄常武出乎意料地顽强，他竟然以重伤代价熬过了叶兰安昌、石烈索安、李布的围杀。薄常武逃脱升天后，首先向舒立言、毒芍药两位盟友妥协让利，任命舒立言为成州总督，任命毒芍药为云州刺史，尽可能加强彼此的利益联系；其次，薄常武主动结束武硚城对峙，把军营撤回荆州衡蒸郡低调养伤。

    新丰教内乱的后续，则相对扑朔迷离，令人很难想象当时的混乱：祁是非战死；黑龙堂堂主战死；教主夫人张青檬重伤之后，在黄龙堂堂主保护之下，拎着手脚无力的钟胜海逃入大海。

    另外，还有玩家补充了南海神尼最近的动向。

    大约贺路千遇袭的同一时刻，阎罗天女悄悄离开京师皇宫，闯入南海神尼暂住的寺院。若非南海神尼提前收到了徒孙薄欢欢的警告，南海神尼即使幸运逃脱阎罗天女的围杀，也将想薄常武那样重伤。

    等等。

    天南地北，所有反洝立场的超品修行者几乎同一时间遇到了生死危机。

    天子调动超品修行者的能力，令人心悸。

    特别是贺路千领导的炐国阵营，从乐东岛到海州，再到昌州，数来数去只有贺路千一位超品修行者。如果天子针对炐国启动全面攻势，派遣多位超品修行者四面八方攻来，即使贺路千能够躲过天子的伏杀，傅永炐等安乐三杰以及其他二品、三品、四品部下，恐怕也将瞬间大批量死亡。

    当炐国只剩下贺路千孤寡一人，还有什么意义呢？

    贺路千需要盟友或部下，帮他分担压力。

    可惜有一句话这样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贺路千刚回到海州，助理突然报上来一起恶心事。

    ===

    海州之南，是黎国。

    因为一言难尽的纷杂历史，黎国于百余年前分裂为南北两国，时人称为南黎国、北黎国。

    南疆并存许多番国，其中总计四个番国有超品修行者镇守，而一分为二的南黎国和北黎国，恰好都有超品修行者坐镇。参考原东可、魏云福等人在洝国体系内的地位，可以简单想象南黎国王和北黎国王在南疆的重要地位。

    当然，南黎国王、北黎国王的底蕴都弱于薄常武、原东可等强藩。一个最明显也最清晰的区别，除了各自的血脉子嗣，北黎国王没有一品修行者层次的部下；南黎国王为了笼络两名一品修行者，不得不允许他们以公爵名义世袭大片领地。

    南黎国和北黎国互相敌视，不仅在南疆广泛寻求盟友支持，也非常重视炐国、洝国的政治态度。

    例如，北黎国与海州、灵州、云州之间的七县之地，黎国前朝后裔目前在那里割据自立。前朝后裔的当代继承人荣元宽，不拜北黎国，也不拜南黎国，一心一意臣服于炐朝。待待炐朝瓦解，荣元宽又向平云藩藩王薄常武效忠。南黎国国王、北黎国国王忌讳炐国、平云藩对荣元宽的庇护，始终不敢派兵围剿区区七县之地。

    以上是海州之南的边疆大背景。

    天子全面绞杀贺路千、薄常武、钟胜海时，或许也策动了海州之南的北黎国国王。贺路千遇袭的同一时间，北黎国国王发兵突袭前朝后裔荣元宽的七县之地。

    如果北黎国国王的目标止于绞杀荣元宽，也就罢了。贺路千暂时没有心思干涉黎国的内政，也不准备浪费资源营救薄常武的附庸。

    问题在于，北黎国国王太嚣张了。

    北黎国国王讨伐荣元宽时，不仅恶意越界侵入海州，还派遣精兵以筹集军粮名义占领了海州的两个县。占领两县县城不到一刻钟，北黎军将领又以当地粮商私通荣元宽名义，掀起一场肆无忌惮的有组织劫掠。

    负责镇守海州南疆的一品修行者刘得忠，以最快速度增援到遇难乡县。

    然而，正当刘得忠准备歼灭这支仅有三品将领率队的北黎军时，他被几乎同一时间赶来的傅永炐挡住了。傅永炐说国步艰难，有些事该忍就得忍，海州无论如何都绝不能再惹来一位超品修行者的敌意。

    傅永炐是右丞相，又是安乐王派系的首领、山海会的总舵主，其在炐国内部的影响力仅次于贺路千。刘得忠身为平云藩旧将，尽管他真心实意想做些实事儿取信贺路千，却不能不顾忌傅永炐的意见。

    于是，两位一品修行者竟然坐视北黎军在海州境内烧杀抢掠。

    为了表示炐国无意干涉黎国内政，为了表示海州与北黎国的邦国友谊，傅永炐不仅屈节礼拜仅有三品实力的北黎军将领，还主动送了北黎军一批粮食钱财，积极协助北黎军镇压荣元宽的残部。

    相关卷宗阅读完毕，贺路千顿时气坏了。

    傅永炐这家伙，故意来恶心人吗？

    贺路千晓得傅永炐有内残外忍的缺点，所以，他攻取海州、昌州之后，刻意间接剥夺了傅永炐与外界交互的权力。攻取海州到现在，傅永炐一直负责安抚平第一板块和第二板块的海藩系降臣，虽然他的许多行径仍旧让人看不惯，总体来说尚是一位合格的官僚。

    傅永炐今日私自跑到海州边界与北黎军接触，不仅瞬间放大了他的内残外忍缺点，更严重逾越了他的职权。

    贺路千忍不住恶意揣测傅永炐的目的：“我前脚在昌州饶信郡遭遇袭击，傅永炐后脚跑到海州钦灵郡干涉刘得忠、与北黎国交涉，他这是想干什么？”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