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做？

    商阳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他不知道。

    “你知道猪刚鬣是妖？”商阳只是这样问。

    “他进门后的第二年，一次喝得大醉，变作了长嘴大耳的猪妖模样。”高太爷的回答，和《西游记》里的差不多。

    商阳没有讲话，只是坐着看着高太爷的眼睛。

    突然变成微表情心理学专家的商阳清楚，如果你要从一个人那里知道更多信息，并不一定要出口询问。

    在对方一句话讲完之后，静静地注视了他的眼睛，有极大可能，他会向你讲述更多。

    “知道他是妖以后，我又怎么能让小女儿再跟着他呢？况且，翠兰和这妖怪做了夫妻以后，本来是好好的身体，变得一天不如一天。”高老爷沉重地呼吸了两下，果然如商阳预想地一样，继续了讲述。

    “大夫郎中请了不少，一个个都讲不出我女儿害了什么病，只是说身子骨虚乏，多调理便好……”

    “不过我知道，都是那只猪妖害的！”高太爷讲到这里，剧烈咳嗽起来，他的身体随着他的咳嗽不住地在颤抖。

    “为了除掉猪妖，我请了过不少的和尚道士。但都是些脓包软蛋！咳咳……叫那猪妖两下子便给打跑。只是可怜我那苦命的小女儿，慢慢已经病到终日卧在床上，下不了地了。”

    “三年之前，那猪妖掳了我那重病的小女儿，说是要外出寻方治病。翠兰的身体，又哪里能再经得起他这样的折腾？猪妖走后，我便大张旗鼓地寻人收妖，不曾想，却给高府里面，招来了第二个祸患。造孽啊！造孽！”高太爷咳嗽地更加厉害了。

    “黄崖山人来到家里，说是设了个捉妖的法坛，但后来，过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的那个法阵，根本就不是用来捉妖的，完全是给他自己害人用的。他的目的，就是这颗阴卵。”高太爷把那颗阴卵捧着，眯着眼睛看，阴卵之上，死气跃动。

    “那黄崖还讲，这颗阴卵要是炼成了，就可以对付猪妖。”高太爷讲这话的时候，短时间的单侧嘴角微微上抽一下。

    商阳对这种微表情非常敏感，这是轻蔑的表现，也就是说，高老太爷在心里根本就不相信黄崖这种说辞。

    高老爷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咳嗽持续了好久，好像是有一口浓痰卡在他的喉咙里一样，半响高太爷才稍稍平静一点下来，大口大口艰难地喘气。

    然后，用他那变得异常沙哑的嗓子继续讲，话已经讲开的高太爷，似乎需要一个倾述的对象：“后来，我那个妖怪女婿带着翠兰回来，那个黄崖，也没有什么要除妖的打算，只是继续害人，他还要我，招揽往来的客人，住到他布置了法术的那间客房里面去。”

    “如果一个月里面，没有安排好两三个生人给他，他就会祸害高府。高府之前，有不少人都叫他害了，就像昨天晚上的高才一样。”

    高老太爷还是在咳嗽，他每说一句话，都显得异常的费力。

    “还有我的翠兰丫头，她回来以后，病好像是全好了一样。一开始我还很高兴，但后来，我发觉，我的翠兰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我说不上来，但就感觉她变了，变得不像是我养大的女儿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包括我那个妖怪女婿，连他回来以后，都有些变了……但是，我该怎么办呢？我又能怎么办呢……咳咳……”

    商阳看完了《牵丝戏偶》的剧本碎片，当然清楚高翠兰已经死了，后来回来的“高翠兰”不过只是猪刚鬣的鬃毛变化而成的罢了。

    毕竟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女儿，对于“高翠兰”只是个会动的傀儡这件事，高太爷应该是高府里面最早有所察觉的人了。

    包括猪刚鬣，在灵根被抽出以后，对以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估计是在乌巢禅师的帮助之下才回到高府里面生活的，他的性情有所改变，也很正常。

    “一直到昨天晚上，昨天晚上那个猪妖忽然闯进我的房间里面，我才明白过来，我的翠兰丫头她，她已经走了三年了啊……”

    高太爷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是那种扯动浑身的咳嗽，同时，还伴着轻微的哽咽声。

    原来昨天晚上，猪刚鬣找过高太爷。

    看样子，是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示了他。

    高太爷是高翠兰的生父，他本来就有权力知道自己女儿的情况，何况是生死这样的消息。

    “老太爷……”商阳说不出话来。

    “节哀顺变”这种话，商阳对这个失去女儿的老人，说不出口。

    猪刚鬣失去了高翠兰，自己演了台戏，做了个局，把自己困在高老庄里面三年。

    但高老庄里面的其他人，那些在乎高翠兰的人，被动着成为了这出戏的配角，同样的在这个局里面困了三年。

    猪刚鬣的举动，该说是痴情呢？还是自私呢？

    商阳做不了评价，他觉得自己没有评价的资格。

    他不是当事人，他永远不能做到感同身受，所以他没有资格不疼不痒地跳出来去评价说，这样做是对的，那样做是错的。

    “那只猪妖昨晚还向我道歉，哈哈，还道歉，说是愿意做任何事情弥补。但我只想让他做一件事——我想让他死。”高太爷颤颤巍巍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还在继续讲。

    “可那猪妖不干，他说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一个妖怪……假惺惺。”高太爷站着，他把阴卵高高捧起来，那一双浑浊没有神采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好像闪过了一丝光来。

    “小白小黛！”商阳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当机立断。

    “可是……我还是想让他死啊！阴卵吃够足够的魂魄，猪妖就会死吧！”

    高太爷还在继续，他捧着阴卵，阴卵上的浓重死气跃动起来，缭绕在高太爷的身上，把他包裹起来，吞噬。

    “抢下阴卵！”有所准备的商阳，反应很快。

    琅烟玉里面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跃出，直奔高太爷而去。

    但小白小黛两个，还是慢了一步。不是慢一步在阴卵吞噬高太爷魂魄之前把阴卵抢下，而是慢了一步，被其他人先抢走了阴卵。

    只见那颗阴卵上的死气刚包裹住高太爷的时候，厅堂一侧，一道红光就撞了出来，霎时之间夺下了阴卵，并且驱散了高太爷身上的死气。

    这道红光商阳认得，是猪刚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