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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戏:六十一 公子与鹿,当各扫门前雪

    算算时日,今年的腊月花登魁为时稍久,如今已是腊月中旬。当然这也是因康贤才如此,往年的花登魁一般在腊月上旬就演完了,至多是因为暴雨狂雪等缘故推延个一两天,很少会一直唱到腊月中旬。

    腊月之后就是端月的新春佳节,腊月起苏州城中就已欢天喜地,各样的歌会庆典纷来沓至,这般盛景在偌大个太明朝都少有。

    梁秀若有所思,“半淮,你前些日到营中可撞见你那小师弟?”

    “迟儿在七营,枪技卓绝过人,我去七营时迟儿已在营中稍有名气。”澹浜想了想,“若如此发展,来年仲秋时节,迟儿应可成百夫长了。”

    梁秀望着窗外,转念一想说道:“营中中旬让将士们回家过年,你这两天给马迟去封信,让他回来过年。”

    “好。”澹浜点头。

    马迟虽没澹浜这般出众,但放到军中来讲那也是蛟龙入海之势,营中将军多次来信称赞此子的勇猛。

    当下虽无烽火,但是沿汉江一代不少地痞占山为王,说是多如牛毛亦可,这些山贼土匪中有为首的大都是修行武生,且仗着山势险峻陡峭,大军根本没法深入,只得以小股兵力游剿。

    “近日摆渡过江的南兆人越来越多了。”梁秀手指轻轻摩挲着觥沿。

    澹浜面容沉肃,感慨道:“南兆王病入膏肓,怕是撑不过这个年了。”

    梁秀淡然一笑,闭目凝神。

    伴随着琴音,楼阁中众人把酒言欢,园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花登魁虽为九流之中,但今夜最后一轮争演的势头可丝毫不输任何正统歌会,不说得赵雪见亲授的姽婳,其余歌伎中亦有不少珠落玉盘之资。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王沽惊叹道。

    宁綦点头含笑,“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尽事。轻拢慢拈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钟毓长吟道。

    李唐不甘示弱,出口成章:“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易广思摇了摇头,看着手中酒笑唱:“高山流水琴三弄,明月清风酒一樽。”

    “岩台群芳拨琴弦,悠悠旋律响园间。小雨蒙蒙润粉面,莲花出泥而不染。”宗政阳笑容可温。

    孔宁对琴曲兴致不大,但如此情景下也按耐不下肚中诗蚤骚动,说道:“客心洗流水,馀响入霜钟。”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处无声胜有声。”陈荠淡淡念道。

    楼阁中此起彼伏诗章不绝,在座皆是才华横溢如椽大笔,众人不过是兴起而为,不料的是,后世有书记载,史称酒宴赴八斗。

    吟芳园诗唱,山脚小肆处摆刀。

    “依老夫看,公子与鹿,当各扫门前雪为佳。”

    茶肆坐落在延山一隅,平日里人迹罕至门可罗雀,久久有三俩江湖侠士经此上山会入内喝壶清茶解渴,倒是没想到今日深更半夜里还会有大客光顾,怎么说是大客呢?

    这一老一少两人一到,掌柜的就没了脑袋,店小二成了下一任掌柜,如此这般,岂不慷慨以赴?

    “贵人,您俩稍等片刻,上好的鹿肉马上就煮好嘞。”店小二忐忑地说道,在门口处心神不定,这位刚上任的新掌柜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不知是干活累的还是伺候吓的。

    整个茶肆破旧得像遗弃多年的道观,里间摆个三五桌,应客人要求店里唯一的火烛也没能亮起来,昏沉沉一片,不是可听得深山老林里的昏鸦对唱。

    一老一少,一蹲一坐。

    若是光天化日之下见到这个老者,十个人有九个会不自主地胆颤心惊,也不是这个人看着有多么恐怖,正好相反,就是没五官而已。

    没脸老人一头白发似蛇巢狰狞,无风来袭却微微自动,两只枯瘦的手掌宛若树皮扯造而成,蹲在地上静静候着。

    坐在破桌前的男子闭目静思,面容泰然自若,鼻息却与常人不同,时而让人感觉有一息千里之魄力,时而又让人觉得处苟延残喘之境地,反复无常。

    没脸老人虽然并不能清楚坐着的男子是熟睡还是深思,但很明白在此人不回应前,自己不需要再说半句话,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再开口。

    良久之后,似水浊鱼噞的缘故,男子微微抬头张了张口,眉挑间叹道:“他不死,我睡不着啊…”

    “公子心有魔债。”没脸老人低着的头低得更低,再轻声念道:“公子若是欲除的是心魔,那老夫可不能只收心结的价钱了,毕竟老夫吃打稿过日子,不能坏了江湖规矩。”

    男子静静坐着,好像没听到老人说话一般,思虑良久后自言自笑答非所问,“先下手为强,错不了。”

    “魔债得加钱。”没脸老人叹声道:“加一两半文也是加,总之得加。”

    男子缓缓睁开双眸,皱眉瞥了一眼老人,“往后跟我说话得过过脑,像我这种小人,一但得志,惹过我的人都得遭殃。”

    “老夫该死,还望公子恕罪。”没脸老人身躯打颤,缩了缩脖子低声问道:“公子何不再等等,临乱世,鹿头很快不值这价了。”

    男子怔怔失神,良久才回过神,淡然一笑缓缓摇头,“临?呵,书我跟着老先生读够了,就差个乱世,若是没有乱世,那就搞一个吧。”

    “公子言之有理,这稿老夫打了。”没脸老人坚定地点点头,转念一想问道:“就是不知公子这稿,可定天下大事否?”

    男子茫然地偏了偏头,“能不能定和你死不死其实区别不大。”

    “公子再怎么讲,老夫也得打这稿呀。”没脸老人微微期内,惆怅道:“不去的话就是不还老先生恩情,那必死啊。”

    男子抹了把脸,牵强地笑笑,“恩情?老先生把你的脸画没了,这也算恩情吗?”

    “这和老先生摘了公子的心肝是一个道理。”没脸老人清冷地笑笑,抬起枯手扶了扶熄燃的灯盏,将灯芯扶正后站起身,“打稿人不露面,鬼仕无善心。”

    火烛燃势燎原,老人销声匿迹。

    与此同时,店小二端来热腾腾的鹿肉,男子狼吞虎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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