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响起了汽车喇叭声,司机这是在暗示森川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
很快古屋从门外探出脑袋,森川向她招了招手:“古屋小姐,你把雷先生带回,稍后我们去警备司令部。”
雷远于是微笑和森川作别,森川离开座位,拍了拍雷远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雷桑,这些天来委屈你了,回去好好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将会有一个全新的世界等着你!”
雷远颔首,跟着古屋出了房间。
雷远刚走,森川咳嗽一声,他的卧室房门忽然出现了动静,门被人轻轻打开,一个清瘦的青年从房内悄无声息走出。
在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青年阴沉着脸,走近森川,缓缓地把手枪递给森川,轻声道:“将军,还您的佩抢。”
森川接过手枪,把手枪插进腰间,随口问道:“河野君,所有的过程你在门后看得很清楚,你们都是优秀的狙击手,能不能从你的角度分析一下,这位雷先生的一举一动有没有可疑的迹象?”
河野信狐疑问道:“将军,他是?”
“他叫雷远,刚刚归顺我帝国皇军!”
“哦?我曾听古屋少佐提起过一位姓雷的先生,他就是燕子矶那次抓捕行动中的支那狙击手?”
森川点头,把眼光停在他的脸上,期望他的进一步回答。
“整个过程我全神贯注,生怕他有什么异常举动,从您递给他枪支后,他的行为一直很连贯,神态也很轻松,我倒是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轨的想法,尤其在他做瞄准状时,他的枪口一直小心翼翼,他完全是在转身之际才抬起手,并且是把枪口放下后才再次转身面对将军,他之所以如此谨慎,恐是怕您有误解!”
“还有,当时的情境,他想杀我,能轻易做到吗?”
“将军难道忘了吗,我手臂上的枪伤正是拜此人所赐!何况即使是普通的人,如此近距离,又没有任何遮挡,若想射杀将军,当会不费吹灰之力!”河野顿了顿又道:“他是一名狙击手,一名优秀的狙击手,我与他交过手,此人不但冷静、枪法奇准,还有更可怕的一点……”
看到河野闭口沉默,森川当即追问:“河野君快说!”
“作为狙击手,都有一个通病,他们一旦埋伏下来是不会轻易移动身位的,主要是怕暴露自己,可是这位雷先生不一样,当他发现出于劣势时,不惜冒着暴露的危险,会快速调整隐藏点,此外他还特别善于伪装,因地制宜制造一切机会误导对手,我那次就是上了他的当吃了大亏,否则也不至于……”
“如此看来他还是一名机智的狙击手喽?”
“是的将军,这也是他的可怕之处!”
“这么说,他根本就没有想杀我?”森川露出后怕的神情,“如果那一瞬间,他起了杀机,河野君是没有把握阻止的吧?抑或说,我是无法做到全身而退的?”
“您叫我来时,并未交待他的身份,我以为就是一位平常的人,现在想想,我不禁为将军捏了一把汗!”
森川的神态松弛了下来,话锋一转:“你的任务古屋少佐都安排清楚了吗?”
“属下已经清楚了,我准备凌晨带狙击小组潜伏到现场,占据广场两翼高楼的制高点,伺机埋伏起来!”
“不行,凌晨太晚,你们最迟后半夜动身,别忘了,敌人可不会闲着的,说不定他们已蠢蠢欲动起来!”
看时间差不多,森川率先下楼,轿车已经发动,早已候在车旁的川本中佐替他拉开车门,森川躬身钻进了轿车里,不一会儿古屋小跑而至,待古屋上了车后,川本令司机开车。
车一起步,古屋装作好奇问道:“将军,您给雷远佩枪了吗?”
“给!当然给了!”森川满不在乎说道。
“对于这样一个还在考察期的投诚者,给他佩抢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既然让他保护刘将军,总不至于两手空空吧?”
“我是担心将军您,万一……万一他有不良企图,将军岂不是很危险?”
“我这也是进一步对他的试探,现在看来,他好像对我不感兴趣……”
“这样的代价也太大了,将军以身试险,值得吗?”
“值得!”森川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适当冒点险,判断出一个人的秉性,我以为十分必要!”
古屋脸上呈现出由衷的敬佩。
森川忽然正色道:“明天的授勋仪式,我们鹰机关的压力不小啊!”
川本从副驾驶座上回头,接话道:“不是警备司令部负责现场安保吗?我们鹰机关又不唱主角,能有什么责任?”
“话虽这么说,可我更担心的是授勋仪式结束后的惩戒活动,授勋仪式自然戒备森严,但仪式一结束,大部分警备力量都会随着重要人物的离场而撤去,警备司令部没有义务对这样一场他们认为意义不大的惩戒活动草木皆兵,到时所有的重担都会落在我们的肩上,故而保证刘将军的安危就显得极其严峻,我们不能让刘将军在我们手里有闪失!”
古屋插话道:“如果军统真的要刺杀刘将军的话,这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一个好机会!”
“是啊,这也是我断下决心、以身试险决定让雷远持械的原因……”森川把身子从椅背上前移,“这本身就是一步险棋,既要判定军统情报的真实性,又要断了刘将军的后路,可一举两得,所以我和松井将军商议后一致认为冒这样的险值得!”
车里出现沉默,轿车在寂静的街道上飞速行驶。
好半天,古屋小心翼翼道:“还有一事我细思极恐,您让雷远跟随刘将军一道参与惩戒活动,而那位林小姐恰恰在惩戒之列,一旦雷远看到这样的场景,我以为会有变数!这一点不知将军想过没有?”
森川把目光投向漆黑的窗外,思索良久,徐徐道:“有些时候长痛不如短痛,如果雷先生一味纠缠其中,并以此作为胁迫我皇军的砝码,我宁可舍弃这枚棋子!”
“将军……”古屋的喉咙里有些沙哑,欲言又止。
“古屋小姐,你有话直说!”
“我还是想请将军三思,我们和他打交道时间已经不短,我自以为深谙他的性情,此人性格刚烈,尤重情义,如果他看到自己的女友命悬一线,绝不会袖手旁观,恐怕他会不顾一切和我们拼命的!这样的节外生枝还是不要为好!”
森川扭头看了古屋一眼,尽管只是看到一张朦胧的脸庞,但他几乎可以准确判断出她此时的表情,她的脸上一定是充满殷切之色,极力想让他改变初衷。
“难道你想让我放弃对林雪宜的惩戒?”森川语气不悦。
“不!属下断无此念!”古屋坚定道,“让雷远早日抛掉幻想,我认为大为必要!”
“那古屋少佐有什么好主意吗?”森川大感意外。
“我赞成先把生米做成熟饭,杀掉林雪宜,让它成为既定事实,到时雷远即使知晓,也无力回天,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但行刑的时候,把所有的犯人都堵上嘴、戴上头套,不让雷远看到犯人的面孔,岂不更有利?”
警备司令部的会议室里,已济济一堂。
森川一行差不多是最后一批参会者。
进了会议室,森川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他扫视了一眼四周,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警备司令部作为本次授勋仪式的主角,自然在参会人数上占压倒性优势,除了他熟知的中岛将军和具体担任警备任务的隶属第十六师团二十联队联队长木村少将外,他还看到了宪兵司令清水将军,以及他的下属田中少佐,此外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佐级军官,看样子均为联队长以下一级,大多数是情报部门的参谋……
森川收回目光,看到了坐在对面的乃为上海领事馆的岩井先生,森川微微一笑,算是向他打了个招呼。
森川的目光继续游走,忽然发现会议桌的后排座位,坐着一位身着便服的陌生面孔,正疑虑间,中岛开口说话了。
“诸位,鹰机关的森川将军已到,我看人已到齐,就让我们开始今晚的会议。”
众人赶紧坐正身子。
“会议正式开始之前,请允许我先介绍一下列席本次会议的户田君……”
后排座位的便服陌生男子连忙站起身,躬身说道:“请多关照!”
中岛扬了扬手,示意他入座,接着说道:“户田青木是我帝国朝日新闻的一名记者,为了采访本次授勋仪式,不远千里从本土赶来,昨天才搭乘帝国海军巡洋舰加古号抵达上海,户田君没有来得及休息,便又连夜赶到南京,为的就是把此次南京授勋的空前盛况通过朝日新闻刊发出来,让我们一起对户田君的不辞劳苦表示感谢!”
一时间,会议室里掌声雷动。
……
与此同时,在南京城建业路建业客栈的那间隐蔽的院落里,也正在悄悄进行着一场意义重大的会议。
和警备司令部的会议不同的是,此处的会议没有掌声,参会人数也寥寥无几。
昏暗的灯光下,一张陈旧的八仙桌周围,团团围坐着五个人。
为首的是名三十来岁左右的青年人,他就是中共南京地下党的负责人火石,在他的左手,坐着的分别是红尘茶馆的毕老板和老冒。
在他的右手,坐着的分别是刚刚归建的林雨涛和他的指导员储洪义。
除了火石的脸色风轻云淡外,其余的人均面色凝重。
这场会议,从下午一直进行到现在,中途,众人只是吃了两个馒头简单对付了一下,将近六个小时的会议下来,此时此刻,他们的会议已接近尾声。
火石的指间依旧夹着一根烟,这已是他刚开封的那包烟的最后一根。抽完这最后一根烟,火石又独自出了屋子,林雨涛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已是他第四次走到院子中,他照例仰头看天,和前几次不一样的是,这次他很快返回屋内,且一脸兴奋。
“我就说嘛,老天爷是会站在我们一边的!”火石喜滋滋说道。
无论如何,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是让在座的所有人一头雾水。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