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宜杀人。

    十里亭外，莫小小盘腿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她手里斜拿着带鞘的天峨剑，身子倚着树干，嘴里噙着一片新长出的嫩叶。

    伴着和煦春风，她整个人都陷入到莫名的惬意之中。

    远处，上官金虹和荆无命一起走来。上官金虹向前迈出一脚，荆无命也跟着迈出一脚，两个人竟走得十分默契。荆无命每一脚都会踩在上官金虹两次落脚之间的间隙，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倘若细细看去，便会觉得他二人几乎等同于一个完整的个体。

    没了荆无命，上官金虹或许还可以再找一个赵无命、邓无命。但没了上官金虹，怕荆无命便没有存在的意义。

    十里亭内，李寻欢和阿飞站在那里，看着远远走来的两人，内心感到隐隐的忧虑。阿飞或许还不觉得什么，但李寻欢却从中察觉到了些许异常。

    那是上官金虹的气场，任何人只要陷入到上官金虹的气场之中，都会受到影响。那些心之薄弱之人，则会心甘情愿拜倒在上官金虹脚下。

    看到这里，李寻欢不由得叹到：“这位上官帮主当真是一个枭雄人物，若是换成另外一个人，怕都会受到影响吧。”

    他抬起头，看向依旧坐在树上的莫小小，见她仍是那般惬意，便知道上官金虹身上的气息对她全无效果。

    阿飞也在看莫小小，此刻他的眼中已经没了其他人的存在。他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这是莫小小在世上存在的最后一段时间。也许，是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段时间。

    上官金虹远远看到莫小小坐在那棵歪脖子树上，稍稍有些皱着眉头。他这是第一次看到莫小小，这位江湖上名气最大的女侠身上竟有不输于自己的强大气场。上官金虹隐隐有些兴奋了，这是一个强大的对手，击败她，或许自己的武功将会更上一层楼。

    荆无命也在看着莫小小，只是，他此刻却将其视作死人。在他的眼里，唯一的活人便只有上官金虹一个。

    上官金虹走到十里亭外，离歪脖子树稍稍有些距离，他扭过头看着亭中的李寻欢和阿飞二人，微微一笑：“探花郎，阿飞，你们倒是好兴致。”

    李寻欢朗声笑道：“上官帮主，你和仙子都是江湖上无二的人杰，这番对决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和阿飞能见证到你们的对决，实在是幸运之至。我想上官帮主也不介意我们坐在这里旁观吧？”

    上官金虹笑着说：“探花郎，若不是我的对手是赤足仙子，我倒很想试一试你这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不过和仙子一战，倒是我上官金虹修来的福分，倘若我侥幸胜了，定要再会一会你探花郎的飞刀绝技。”

    李寻欢依旧笑着，眼神中不见半分波动：“那我倒希望能有这个机会，且看看这一场龙争虎斗是个怎样的结果吧？”

    上官金虹将目光扫向莫小小，眼神中有浓厚的战意：“这一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比试，想必仙子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莫小小从歪脖子树上跳了下来，她用手拍了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尘，抬起头，一脸无所谓地说道：“都说上官帮主武功盖世，小女子不才，确实也想知道咱们俩究竟有多大的差距。虽然江湖上都叫我赤足仙子，但可惜，我也是一个俗人。这场比试我也期待很久了。不过我所期待的原因，你上官帮主是不知道的。但我也可以保证的是，这一场比试，却是很让人难以忘怀。”

    上官金虹脸上不见喜怒，只是淡淡地说：“是吗？那我倒是想要知道仙子你为何期待这场比试。”

    莫小小挠了挠脑袋，接着抬头看了看天，嘴里吐出一句：“大概是因为天意如此吧。”

    上官金虹也抬起头，看着天，依旧平淡地说：“若上苍真要我上官金虹折在这里，我也不后悔。只是，我辈武林中人从不信这虚无缥缈的命运。命在我手中，想要活命，唯有不停地强大下去。”

    莫小小点了点头：“无论结果如何，你确实是这个世上最值得一战的对手。”

    她扭过头看着李寻欢，笑着说：“探花郎，若不是我总觉得你的飞刀是一种近乎道的存在，我还真想试一试你这例无虚发究竟有没有例外。不过，可惜我没机会了。”

    李寻欢笑着说：“仙子，我李寻欢不会向朋友出手的，所以你没机会了。”他心中有所担忧，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眼睛闪烁了下。

    莫小小扭过头，看向上官金虹，接着缓缓抽出鞘中的天峨剑。她右手握剑，另一只手将剑鞘随手扔在树上：“上官帮主，可以开始了。”

    上官金虹从腰间取下他的夺命金环，荆无命则心有灵犀地走到亭子一侧站好。阿飞扭头看到，见他像是一块木头一样，此刻基本上感觉不到他还活着。

    这是一个纯粹的人，若是自己心有杂念的话，怕会被他抓住破绽一击毙命。

    这时，一场惊心动魄的比武就这样开始了。

    亭内，阿飞眼中有无数道金色影子闪过，仿佛雷霆一般骤然而密集。阿飞却不在意这些，他所在意的是这雷霆之中那个靛蓝色的身影。他的双手，因为那靛蓝色身影的一举一动，时而握紧、时而松开。只是到后来，握紧的次数越来越多。

    李寻欢同样目不转睛，却更多的是一种惬意和放松，越到最后，他越是放松。在他的眼中，那靛蓝色的身影竟渐渐占据了大半。

    他扭头看着阿飞紧张的样子，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当他再次扭头的时候，突然瞳孔一缩，不由得赞叹说：“仙子这一剑，当真是绝妙无双。”

    阿飞却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荆无命的脸色却暗淡了很多，整个人更像是一具尸体。

    风缓缓的吹着，夹杂着初春的潮湿和泥土的气息，还有一丝血腥味。

    血腥味来自莫小小的剑尖，也来自上官金虹的咽喉。

    在旁人看来惊心动魄的大战，对莫小小而言，不过是费了一番功夫罢了。虽然上官金虹在这个世界称得上武功卓绝，但对于即将步入凝神期完满阶段的莫小小而言，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一点点的差距，便足矣让莫小小在上官金虹让人眼花缭乱的绝技中发现一点轻微的破绽。

    于是她出剑，如雷霆一击，恰到好处地通过这一丝的破绽穿过两柄金环直直地点在上官金虹的咽喉处。

    刹那之间，原本漫天飞舞的金环残影便全都消失不见，只余下上官金虹瞪大双眼僵硬的身影。他兀自抓着双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莫小小。

    莫小小用随身的手帕擦拭掉剑尖上的血迹，转身取下剑鞘将天峨剑收回鞘内。她又转过身，见上官金虹兀自不肯闭上眼睛，便叹息着说：“你的夺命金环固然已臻至化境，但可惜的是你本身的境界局限了你的眼光。若你能侥幸不死，你的境界定会突飞猛进。只可惜，你每天有机会了。”

    听完莫小小的话，上官金虹这才缓缓闭上眼睛，双手一松，金环落在地上，整个人的身体也向后倒去。

    莫小小摇了摇头，感应到脑海里任务完成的提示，接着扭过头看着李寻欢和阿飞，笑着说：“探花郎、阿飞，不要忘了我啊。”

    众人尚且没有从刚才的环光剑影中恢复过来，便看到莫小小盘腿坐在那里，整个人竟然有一种超然的升华之感。下一刻，这位刚刚战胜了上官金虹的奇女子便突然没了呼吸。李寻欢眼中闪过意思恍惚，接着，他竟看到眼前的一切都在破碎，隐隐中无尽的虚空里有一样东西飞了过来。

    他伸手抓住，光滑而有质感……

    李寻欢醒来，突然忍不住想要咳嗽。他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许多事情。等到梦突然因为某种原因醒过来的时候，他依然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古有庄周梦蝶，梦耶、非耶？古人诚不欺我。”

    李寻欢摇头自言自语着。他起身，想要拿起酒壶喝酒，却下意识止住了。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自己另一只手上握着东西，便看到右手之中有一块莹莹发光的小玉牌。玉牌上有一个狐狸的小爪印，看起来就跟印上去的一般惟妙惟肖。

    他眯着眼，突然脑子里多了一些东西。

    这是真的吗？

    李寻欢有些不敢相信，他眯着眼，似乎在下一刻想到了什么。

    这时，他掀开车一侧的帘布向外看，正是大雪纷飞，大地一片白茫茫。

    李寻欢眯着眼，风吹来的时候让他忍不住又想咳嗽。他皱着眉头，但还是咳嗽起来。

    车厢外传来铁传甲的声音：“少爷，你注意些，不要着凉了。”

    李寻欢苦笑，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牌，喃喃自语说：“想来，是那位仙子还想再遇到我，只是阿飞，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这一块。”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只听见外面有一个声音传来：“寻欢大哥，我可以进来吗？”

    李寻欢笑了：“阿飞，我们又见面了。”

    此行路上，又是一个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