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府大厅内，气氛极为凝重。

    正中央的位置上，有一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白布正中的位置，则是被鲜血侵染。

    龙啸云、秦孝仪、林仙儿等人面色难看，眼神盯着尸体呆呆出神。他们坐在那里，一声也不吭。

    龙啸云和林仙儿分坐大厅中央的左右两把交椅，秦孝仪坐在左侧的第一把椅子上。右侧，则坐着一个白面书生。

    这白面书生也盯着尸体在看，他眉毛紧皱，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在想些什么。

    这大厅格外宁静，宁静到没有一丝的声音。

    宁静到足以听清楚每一个人的声音。

    急促或是平缓。

    呼吸间，仿佛每个人的耳边都能依稀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又仿佛是亘古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面书生长吐了一口气，眼神渐渐开始聚焦。他又盯着这具尸体看，突然抬起头，问道：“伊哭从始至终就没有出手？”

    龙啸云像是被惊醒了一般，声音从喉咙里径自发了出来，仿佛是某种诡异的嘶吼：“我问过当时在一旁偷窥的仆人，伊哭在说了最后一句后就被莫小小径自捏断了喉咙。我这仆人连莫小小是什么时间来到伊哭旁边的都不甚清楚。”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似乎又想起来什么：“就像极乐峒主一样，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只是一招，就被莫小小那贱婢给解决掉了。”

    秦孝仪也一脸心惊地插嘴道：“据说伊哭死后，这贱婢竟然伸手把伊哭的心脏给挖了出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仿佛要看一看自己的心是否还在一般。

    白面书生点了点头，接着不说话了，他在盘算什么。

    这时，林仙儿开口了。依旧是那般充满灵性，仿佛某种充满韵味的声响一般。

    “龙大哥，赤足仙子这贱婢怕是不必李寻欢弱上多少。我听说，就连嵩阳铁剑都不敢与之争锋。我看，不如我们先少惹她吧。毕竟，她那么厉害，怕是咱们在一起都斗不过。”

    不待龙啸云说话，白面书生摇了摇头：“不能就这么算了，赤足仙子再厉害也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他看向林仙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神色：“既然是一个厉害的女人，那一旦失身，就会沦落到红尘之中被人唾弃。我想，我们大可以这样试一试。”

    龙啸云也颇有些意动。但旋即，他还是摇了摇头：“赤足仙子这么厉害，怕不是好对付的。”

    白面书生笑着说：“你可知道极乐峒主的干娘是谁？伊哭的相好又是谁？”

    秦孝仪突然插嘴：“莫不是大欢喜菩萨和蓝蝎子？”

    林仙儿目光闪烁，似乎想到了什么，更是咯咯地笑着说：“她们一个死了干儿子，一个死了相好的，又怎么会善罢甘休。既然有先替我们出气的，那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就可以了。”

    白面书生接过话：“不仅如此，我们可以做两手准备。”

    林仙儿看着他，笑着说：“怕不是让大欢喜菩萨留个活口，或者悄悄找人扔一点迷药过去？”

    白面书生看向她，眼中充满了一丝淫荡：“知我者，仙儿也。”

    两个人相视一笑，似乎有某种情愫夹杂在其中。

    莫小小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为什么，在某些事物到来之前，她格外的焦躁不安。仿佛一头狼王突然察觉到暗处有人阴阴窥视他的“王国”一般，莫小小对外界事物充满了警惕。

    因为心情不爽的缘故，她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以至于在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保持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夹菜的时候更是毫不犹豫地避开某一盘菜。

    只有莫小小一个人夹得欢快，将这盘炒心肝吃得七七八八。甚至于夹起一块心片放在嘴里，她还故意嚼得嘎吱嘎吱响。这声音回荡在屋子里，每个人心里都觉得异常别扭。

    只有莫小小一人神态如故。

    李寻欢放下筷子，颇有些无奈地问道：“仙子，你这刚掏出伊哭的心肝，中午就亲自下厨抄了一个猪心和猪肝，是不是有些太应景了？”

    莫小小头也不抬，一脸淡然地回到：“这有什么，岳武穆词上说‘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一个大丈夫，纵然身陷重围依旧谈笑风生，手刃仇敌也能面不改色，区区一份炒心肝便让你们一个个脸都变了，怎么比我一个小女子还承受不了。”

    李寻欢无言以对，他只好重新拿起筷子，做一个眼不见心为静。

    阿飞闻言则顿了顿，伸手下意识想要夹起一片猪肝，但筷子伸到盘子里却停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充分写满了他的纠结。

    莫小小看不过去，伸手便夹了一片肝片放到碗里，接着，又顺手往李寻欢和铁传甲的碗里各夹了一片。

    三人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一些，彼此对视一眼，均有些无言以对。

    最后，他们还是咬着牙把这肝片夹起来放在嘴里嚼着，最后强撑着咽了下去。

    莫小小却不管他们，只是一个劲儿地开怀大吃。她一边吃着，一边嘴里嘟囔着：“我给你们说，想当初我在伏虎山的时候，那可是杀得血流成河，后来杀到自己都饿了，就把那什么山大王最喜欢的一头马给宰了，就在那里煮着吃了。那滋味，啧啧，现在想想都流口水。”

    莫小小抬起头，笑着说：“你们啊，和我比，还缺了一份大侠应有的气魄。啧啧，还是修身养性的功夫不到家。”

    李寻欢三人对视一眼，均默不作声。他们到底有些羞惭，在某些点上，确实不如这位赤足仙子放得开。

    等吃完，莫小小便拍了拍手笑着说：“且看着吧，你那位大哥还有他背后的那些人，一定又想着什么阴谋诡计呢。不过我莫小小可不怕他们，要是他们敢来，哼哼，一定要他们知道什么叫宁惹寻欢郎，莫犯赤足娘。”

    说完，她竟还有些自得。

    的确，这是她近些天来最满意的两句顺口溜了。

    李寻欢闻言，倒笑了：“仙子你这可不厚道，怎么，我倒成了你的垫脚石了？”

    莫小小擦了擦手，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李啊，阿不，寻欢啊，阿不探花郎啊，你要知道，这江湖上只要有人，就一定要分个高下的。不然天机老人也不会第一个被我寻到了。呵呵，只是这个老顽童太狡猾，宁肯让我拔光他的胡子，也不肯和我比试。还说什么我的年龄和他孙女差不多。哼哼，我看多半是怕我出手打败了他，他脸上无光。”

    莫小小接着看向李寻欢，笑着说：“你就不一样了，小李飞刀例无虚发，哪怕你功夫却是差了点，但是只要有小李飞刀这四个字，就足以让所有人对你产生敬意。哪怕你做了我的垫脚石，但是也无损你小李飞刀这四个字呀。所以，不拿你做垫脚石，这不是要亏了？”

    李寻欢闻言，也笑着摇了摇头：“仙子你这说的，看来是要李某甘心情愿做这个垫脚石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阿飞：“阿飞，你要努力。”

    阿飞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位李大哥嘴里说的什么东西。只是从铁传甲露出的笑意中，依稀感觉李寻欢说的是某种调侃。

    莫小小咳嗽一声，接着说道：“我听说极乐峒主的干娘是大欢喜菩萨，伊哭的相好是蓝蝎子，或许，这便是你那位大哥的后手之一。”

    她皱着眉头，继续说：“我怕他们还有计划，怕不是要在里面做什么阴谋诡计。不过没关系，我倒不怕他们做什么，就怕他们不做。毕竟，暴露出来的敌人便失去了隐藏，不会再担心他们在暗地里窥视。但是万事还要小心谨慎，所以，我会告诉你们我在院子里布置的一些机关陷阱，到时候你们小心些便是了。”

    李寻欢闻言，讶道：“仙子你还会机关？”

    莫小小淡然到：“也没什么，就是当初搜罗了不少，差不多会一些。”

    李寻欢了然，这位仙子，怕真的是技多不压身。

    莫小小说完这些，便觉得没什么要说的了。她最近也是烦躁，便起身拉着小语的手笑着说：“小语语，跟我回房间去，姐姐我教你一些好东西。”

    小语听完急忙起身，像一个乖巧的娃娃一样跟在莫小小的身后。

    等到莫小小离开，几个人对视一眼，均默不作声。他们一起伸出筷子将桌上的饭菜收拾一空，除了那一盘炒心肝外，其他的饭菜倒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的。

    这几位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却对小小的一盘菜敬谢不敏。倘若是说出去，怕是要笑掉不少人的大牙。

    只可惜，鲜有人知道，这炒心肝，竟成为李寻欢等人终身难以忘怀的一道菜，以至于将来莫小小离开后，等到故事重启时，他们竟兀自不肯接纳心、肝之类的美食。

    由此可见，莫小小当初给他们留下的阴影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