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田坊的药材和医布就是由疾患司供应,这是太医署下达的指令,疾患司不敢不给,但也会出现造假的情况,比如眼下的药材,很明显就是用腐烂变质的药材充数了。
一般医人见到腐药也不会给病人,只是这些悲人不懂药竟然偷吃了,此事也怪刘医工大意了,昨晚甄维送药时他也没仔细看,这算是违规了。
“还有救么?”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陆元子问李木杨。
“没救了,”苏敬接话道,“雄黄毒无药可解。”
苏敬摊摊手,做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势,转身朝老道走去,刚要与老道说话,被身后的一句话惊得险些闪了腰。
“有救。”李木杨点头说道,随后朝刘医工招招手,二人进了病房。
李木杨虽然不太懂雄黄的中药作用,可是他知道雄黄的化学成分就是二硫化二砷,经过高温氧化就是剧毒三氧化二砷,也就是砒霜。
这人就是氧化砷中毒导致急性肾衰,他应该是比先前死去的那人吃的少了些,还好没有出现心衰,治疗办法就是静脉滴注二巯丙磺钠解毒以及纠正血容量不足、抗休克抗感染等药物,同时使用利尿剂。
这种治疗简单速效,基本能通过尿液排除毒素,只是需要几天的时间,同时关注排尿量,所以这就要交代给专人负责了。
刘医工眼看着李木杨从漂亮的箱里拿出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摆放一排时,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
陆元子却是见怪不怪了,但随后李木杨的动作把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只见李木杨一把拉开病人的外裤,还要去解里面的垮裤,陆元子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到这一幕,顿时涨红了脸,对李木杨恨的咬牙切齿的,她能相信他是在治病,但总得告诉她一声吧,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进来了,可是仔细一想,人家也的确没叫她进来,是她自己跟进来了。
陆元子知道这里不适合自己,便起身出去了。
就在李木杨治疗中毒病人时,外面的人也纷纷窃窃私语着。
苏敬和那名老道聊了起来,看得出苏敬对老道很是敬重。
谭五在一旁默不作声,眉头却也有些微拧,他也是第一次来悲田坊,面对如此混乱的地方,他有些替李木杨担忧了。
那边许医工虽然被绑在树下却也高傲的抬着头,不屑的望着三十一号房。
“许医工,这是什么人啊?他也太狂了吧!”树的另一面郭老黑一边哼唧一边骂着。
“陆家女婿,狗仗人势,若是真有本事也不会来做个医师。”
“你说他能救活那人不?”
“绝无可能,雄黄毒无药可解。”
“那还在那装模作样,真是小人,”郭老黑说完就觉得憋屈,便大声呼喊起来,“洒家若是断了手臂,必将拆了悲田坊。。。”
前一刻声音还激情高昂,后一刻看到谭五望过来的眼神声音便降低了八度。
大约两刻钟的时间,李木杨出了病房,便朝老道走去,没等苏敬介绍,李木杨便拱手道:“可是王道长王神仙?”
“贫道王远知,神仙二字实属谬赞了。”王远知还了一礼,便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李木杨。
苏敬也奉承道:“王道长本就仙风道骨,这位木杨贤弟刚到洛阳不久,就听闻道长仙名,所以便一眼就认出了王神仙,哈哈。”
“听说能跟收尸女对话的唯有王神仙了。”李木杨目光复杂的同时看向收尸女。
李木杨的这句话意思是听说过的你的名字,不是因为你是什么得道高人,而是因为听说只有你能跟收尸女对话。
一旁的苏敬尴尬的转过头去,这件事他也知道,还是他告诉李木杨能让收尸女开口的人就是王远知,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记仇。
那边收尸女似乎还在等着收尸,朝三十一号房看了看。
“那人死不了了,不用等了,对不住了,又抢了你的生意。”李木杨揶揄的话语中还带有一丝哄小孩的语气。
收尸女一低头,拉着草席朝外走去。
那人没死?
郭老黑与许医工顿时错愕的张大了嘴。
王远知望着收尸女的背影道:“她叫海棠,与慈云师太住在隔壁的悲田庵,性格有些孤僻,不与外人接触,贫道也仅仅是能跟她说上几句,她却也是惜字如金,嗯,最多两个字。”
王远知说完便看向西面的悲田庵的方向,那边的木鱼声已经停止,
“慈云师太最近一年已经不再露面了,不知身体是否安好,贫道也只是闲来无事闲逛与此,这就回去了,这里的悲人还指望李医师了。”
王远知一百二十岁的年纪,步履轻盈,来时无声,去也从容,不让人送,独自离去。
王远知走后,苏敬便埋怨李木杨有眼不识泰山,那王远知就是真神仙,王世充都奈何不了他,你却不给面子,连壶茶水都不请人家喝。
李木杨也懒得开导苏敬,他不信有什么神仙,如果真是神仙就不会跟自己计较这些了,而且眼下也没时间跟个道士嘘寒问暖磨磨唧唧,处理悲田坊内的麻烦事才是最重要的。
刚刚给郭老黑和许医工一个下马威,此时该给他们一个甜枣了,所以亲自给这二人松了绑,同时碎碎念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就该遵守各自的规矩,郭老黑你不该故意顶撞刘医工,许医工你更不该爬树上去,像什么样子...谭管家,麻烦你再给郭老黑的手臂按回去。”
没等谭五走来,就听嘎巴一声,许医工已经将郭老黑的手臂按回去了。
许医工不屑的看了眼李木杨,那眼神就是在说连正骨的手法都不会还当什么医师。
“哦,”李木杨点点头,“那就劳烦谭管家再将许医工绑一个时辰。”
“...凭什么还绑我?”许医工瞪圆了眼睛。
“我让你给他复位了吗?”李木杨如同看白痴似的看着许医工,“你应该告诉我你懂得手法复位,然后征得我的同意你再去做,这是规矩,违反规矩就该受罚,再有,你还不懂得分析形势,我来悲田坊不是跟你耍威风的,用不着你来跟我作对。”
李木杨指了指许医工的头,又看向四周,大声说道:“你们都记住了,不要错误的判断形势,眼下的悲田坊不是朝廷对你们的恩施,这只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栖身地,也可以说是你们等死的坟地,没人欠你们的,你们想要活着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以前如何我不管,以后便要按照我的规矩来,明天会将规矩公布出来,你们也不要把这里当成牢笼,栅栏也会撤掉,我不能保证治好所有人的病,但我有信心让八成以上的人健康的离开这里,你们要配合我的治疗。”
李木杨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几乎所有人都从屋内探出头看向这边,目光中渐渐变得炽热。
“再有,我现在要巡房,巡房之后要重新安排房间,大家现在收拾好个人用品与卫生。”
李木杨说罢转身进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