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在座的诸位当中,也有不少跟我一样厌恶复杂的人际关系,凡事不想求人,也不想被人干扰,我们有坚持这种生活方式的自由,但是也不得不清醒的认识到,如果人皆如此,所有人都退化成一个个孤立的粒子,我们的社会必将崩溃,人类文明也必将坠入毁灭的深渊。”
“此时此刻,当我置身于领奖台上,深切感受到来自成千上万位观众的凝视,感受到在座的诸位透过无形的刚性蛛网施加在我身上的作用力,我实在告诉你们,这令我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莫可名状的恶心。”
“亲爱的朋友们,请原谅我的坦白,我之所以感到恶心作呕,绝对不是厌恶在座的诸位,这只是我个人的心理症状,一种暴露在公众注视下的应激反应,怨不得旁人。”
“我今天在这里把自己的心病吐露出来,不是哗众取宠,也不是想博取你们同情,只是想借此机会告诉公众,告诉那些与我一样时常感到自己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人们……”
说到这里,年轻的法师禁不住吐露心声。
“我想告诉你们大家,你们不是怪物,不是孤独的野兽,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与你们一样的人,你们不需要为此感到自卑,当然也不值得孤芳自赏。”
“如果你们想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就是要远离社会,一人独处别无所求,那我祝福你们得偿所愿,宁静平和的度过一生。”
“如果你们像我一样心有不甘,宁可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想远离这个美丽而又残酷的人类社会,舍不得离开周围那些可恨而又可爱的同类,那么我们不妨一起试试看,能否找到一条使自己获得解脱的出路。”
年轻的法师暂停演说,仰望空中变幻莫测的社会模型,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开始总结陈词。
“在我描述的这个社会模型当中,一个人被刚性蛛网塑造的形象,以及他对外界施加的所有影响力,他所经历的一切痛苦与快乐,施加给他人的一切痛苦与快乐,共同构成生活的内容——这就是他的人生。”
乔安收起教鞭,空中的幻影随之消失,转身面对台下观众,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台下观众不约而同屏住呼吸,期待他给出这个终极问题的答案。
“很抱歉,这个问题并不存在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正确答案,每一个人都应该给出自己的答案。”
“正因为每个人都对人生的意义持有不同的观点,参差多态的人生信条使得我们的社会获得了不断演化的活力,进而在整体上彰显出生命存在的意义。”
“就我个人而言,回顾过往二十多年的人生,我可以发自内心的告诉大家……”
“生而为人,我很自豪!”
在浪潮般经久不息的掌声中,乔安面向观众席鞠躬致谢,结束了今晚的获奖演说。
……
颁奖典礼结束后的晚宴上,年轻的朋友们欢聚一堂,受到乔安那篇获奖演说感染,谈论起各自的前程。
来自南方乡下的阿萨族姑娘康蒂,没有多大野心,只想着返回故乡亚尔冈京谷地,协助父母和兄长建设家园。
海拉尔不愧是“财迷姐”,满脑子想着挣钱。打算在伽尔提岛开办一家贸易公司,组建一支远洋船队,什么挣钱倒卖什么。
当然了,“财迷姐”是一个有原则的人,贩奴之类丧尽天良的生意她可不做。
在乔安的朋友们当中,霍尔顿年纪虽轻,却有着最远大的雄心壮志。他已经下定决心,主动放弃迦南国籍,抛开那个令他感到尴尬的锡安王室私生子身份,入籍威尔诺亚共和国,参加制宪委员会,协助已经退伍的乔治·瓦萨竞选共和国首任总统。
“乔安,你觉得财政部长或者司法部长,哪一个职务更适合我发挥才干?”
“我觉得你都可以争取一下,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当总统呢!”乔安笑着鼓励老友。
“屁的总统!我看你只配当饭桶!”
奥黛丽对弟弟私自决定更换国籍这件事非常不满,然而她也知道弟弟已经长大了,自己这个当姐姐的总不能照顾他一辈子,是时候放手让雏鹰展翅飞翔了。
至于奥黛丽自己,对未来感到有些迷茫。
在新大陆,她被人们称颂为“独立战争的胜利女神”,“两个世界的英雄”,然而这里终究不是她的故乡。
父母和兄长都盼望她早日回国,可是回到迦南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公主殿下不甘心做笼子里的金丝雀,却又没有弟弟那样舍弃一切追逐梦想的勇气,内心犹豫不决。
“乔安,我曾向你保证不再搞政治,远离社会活动,然而很抱歉,我恐怕不得不食言了。”瑞贝卡的情绪很低落,倾诉的话语也多少有些偏激。
“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终究还是要去涉足政治活动,因为行医救不了威尔诺亚人。”
“瑞贝卡,我支持你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过你似乎太悲观了,威尔诺亚共和国能够诞生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足以成为载入史册的里程碑,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乔安困惑地望着一脸严肃的女牧师。
瑞贝卡摇头苦笑。
“你远离政界,看不清我们这个新生的祖国是多么脆弱,邦联政体是多么愚蠢,你也看不到那些在战争期间无所作为的无耻政客,如今是多么迫不及待的渴望攫取权力,瓜分独立战争的胜利果实。”
“这群投机分子正在拉帮结派,打算架空中央政府的权力,把我们这个好不容易才联合起来的共和国撕裂成三个独立王国。”
“这其中最无耻的一伙人,恰恰是我们的南方同乡,他们拒绝废除蓄奴制度,拒绝承认中央政府的权力高于地方邦权,试图延续抗税和走私的传统,如果他们得逞,独立战争不就白打了,烈士们的血不就白流了?我们的国家永远不可能繁荣富强!”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