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前方不算巍峨的颍州城楼,林逸鼻子一酸,也不知是难受,还是悲凉。
走了十多天,看了十多天,苦了十多天。当他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深深厌恶。
本以为洛阳官场就已是深潭黑水,却不知这颍州官场,才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
颍州城地处颍川腹地,乃是整个颍川地区的汇集之处。队伍还未临近,便见颍州城内驶出两架挂着官府旗帜的马车,直奔这边而来。
李瑁打马上前了一些,与林逸并肩后,冷声一笑:“正主来了。”
林逸下意识道:“颍州知府?”
颍州太守名叫关宝安,他虽未见过,但也有过几次交集。之前的那些赈灾粮款,也都是这位太守派人来交接的。
之前在他印象里,关宝安还算是个好官,不管他有何私心,但能够为民请命,也还算没有还到骨子里。
但经过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林逸第一次恨极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关太守。
李瑁同样脸色狠厉,冷声道:“本王倒要看看,他们怎么解释!”
马车近前,一个身着大红官服的中年人走了下来,看模样有个五十来岁,头发胡子皆以花白,脸色也有些暗黄,整个人看似得病了一般。
中年人上前鞠躬行礼,声音有些低沉:“下官颍州太守关宝安,见过寿王殿下。”
李瑁脸色黯然,冷笑一声:“关太守不必多礼,本王此番来颍州赈灾,还要多依仗关太守帮忙了。”
关宝安自是没看到一般,鞠了一躬:“殿下言重了,下官定当竭尽所能。”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颍州城,林逸骑在马上,看着沿途那些卷缩在一起的灾民,心早已揪到了一起。
如他想象的一般,如今的颍州城哪里还有一副城郭的样子。一些有能力点的人家,都早已外出逃荒去了,至于那些更有钱的人家,自然不必害怕,早早的紧闭大门,生怕有人上门抢粮。
大街上到处都是灾民乞丐,所有的店铺全部关业。林逸微微叹了口气,照这么下去,到不了数伏天,颍州城就会是座空城了。
沿着城中大道往前走了不久,众人来到府衙门口,还未等关宝安开口,林逸忽然看到,就在府衙的正对面,开着一间门脸不小的粮店。
李瑁同样疑惑:“这颍州城怎么还会有粮店开着?”
如今百姓们流离失所,甚至都开始人吃人了。可城里却还有这么一间粮店开着,而且看里面也还有不少的粮食。
关宝安苦笑一声,无奈道:“殿下再看看那米缸上的价格。”
陈米800文一升,黍米300文一升,麸糠180文一升。
“这——”绕是李瑁没买过粮食,却也被那价格吓了一跳:“这么贵的粮食,谁能买得起?”
按照唐朝如今的物价来算,一升新米的价格大约在十五文到二十文之间。若是像洛阳长安这样的经济大城市,米价更是便宜许多,差不多在十文左右。
如此看来,这颍州的米价何止是贵,简直是就是漫天要价啊!就算是如今旱灾,有些粮商想要牟取暴利,可这么昂贵的米价,也的确是太过分了!
关宝安欲言又止,无奈的叹了口气:“殿下还是进去再说吧。”
……
颍州府衙。
林逸刚一进门,便皱起了眉头。
这里未免有些太落魄了些,除了几张桌椅铺垫之外,其余的装饰一概没有,就连一件像样的摆设都没看到。
按理说,颍州怎么说也是颍川地区的中心城市,所处位置四通八达。再加上一路走来,这城中的建设也是相当不错,虽比不上洛阳繁华,但也算是个富裕之地了。
为何单单是这府衙,如此朴素?
李瑁位居上首,刚一坐下,便直接了当道:“关大人,如今颍州灾情如此严重,为何本王自一路走连,却连个粥棚都为看见?”
似乎早就料到李瑁会发火,关宝安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作了个揖:“殿下有所不知,这颍州赈灾一事并不归微臣管辖。”
李瑁皱起眉头:“不归你管?”
关宝安无奈一笑,点点头:“是,颍州乃是颍川之都,也是这些颍川士族们的汇聚之地。所以这里所有的大事小情,全都归那些颍川士族打理。”
林逸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那为何不见他们出来主事?”
素闻史上那些世家门阀,无一不是底蕴深厚只手摭天,本以为那些洛阳士族就已是实力雄厚。
可如今再看,这颍川士族更是过之而不及啊!
能将一个朝廷钦封的三品太守,权利架空到了如此地步,由此可见这些颍川士族的手段是多么强横。
关宝安上下打量了几眼,疑惑道:“这位是?”
李瑁当下摆了摆手,道:“这位是洛阳录事参军林逸,林大人。如今是颍州赈灾副使,奉命协同本王前来颍州赈灾。”
关宝安目露惊讶的看了看林逸,而后起身行礼,态度谦卑恭敬:“林大人之名本官早有耳闻,还有您先前送来的那万贯灾银,本官在这里多谢了。”
林逸说的很客气,更是不想与这颍州扯上什么关系:“关大人客气了,灾银之事乃前任洛阳太守尹未然,尹大人经手,下官也不过是从中协助而已。”
关宝安再次行了一礼,完全没有一丝太守的架子:“不论如何,本官还是要多谢林大人援手之情。若是没有你那万贯灾银,颍州府怕是连今日都撑不到了。”
林逸自是怀疑的盯着他,渴望从他话语中听出一些踪迹:“这颍州府当真没有粮食了吗?”
“有啊……”关宝安有些自嘲似得点点头,指了指门外的方向:“门口那间粮店便是钟家的产业。”
李瑁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一些:“你的意思是说,如今颍川境内的所有的粮食,全都在钟家手里?”
看李瑁一副头疼的模样,林逸忍不住问道:“钟家又是什么人?”
李瑁有些纠结的叹了口气:“钟氏一族早已流传三百多年之久,乃是这颍川士族之中,最为庞大的世家门阀。”
怪不得李瑁如此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个底蕴如此之深的世家门阀,别说是一个小小太守,就算是皇权,人家也同样有一拼之力。说句不好听的,这和占地为王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由想起洛阳那些士族门阀,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只不过这颍川比洛阳更甚,这里天高皇帝远,更没有什么其他势力的存在,真正的天高皇帝远,一手遮天!
此刻林逸不禁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有将调来的救灾粮款送进颍州,否则那就真的是羊入虎口了。
林逸有些无力的问了句:“可他们粮价如此之高,就全然不顾这些百姓的死活吗?”
“怎么没有……”关宝安有些颓唐的苦笑一声:“可这颍川境内的灾民何止数万,就算那些世家贵族们肯赈灾,也同样是杯水车薪啊!”
放屁!
林逸顿时冷笑不已:“关大人这话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吧,据本官所知,朝廷从去年开始就以屡次拨调赈灾粮款,那么多的银钱粮食,就算止不住灾荒,也不至于让颍州沦落到这种地步吧!”
……
“这位大人说的倒是轻巧!”
林逸话音刚落,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位青年男子,年纪大约与他不差,模样也还说得过去,就是那双倒三角的眼睛,让人看得很是别扭。
青年走到堂中,恭敬地向李瑁做了一揖:“在下钟瑞见过寿王殿下!”
关宝安眼神闪烁了两下,连忙起身笑着介绍道:“殿下,这位便是钟繇先生的长子。”
李瑁同样露出些笑容,点点头道:“本王初来颍州,不知钟老身体可好,改日得闲定要上门拜访。”
钟瑞连忙作揖,恭敬道:“多谢殿下记挂,家翁听闻殿下驾至颍州,特命在下前来拜见。家翁身体年迈行动不便,没能亲自前来,还望殿下赎罪。”
“无妨……”李瑁脸上带笑,眼中却透着一丝怒意,接着道:“本王此番所为赈灾,只是不知道,这颍州如今应是归谁管辖?”
常言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虽然钟瑞的态度很是恭敬,但话里话外的语气都透着一股子远来是客的味道。这对于李瑁这个皇子来说,就已是一种侮辱了。
钟瑞自是一副笑脸,刚忙道:“殿下言重了,颍州地处大唐疆域,也自是应有我大唐朝廷管辖。”
见李瑁有些动怒,林逸赶忙接过话来:“既是朝廷管辖,那敢请问钟公子,门口的那间粮店又作何解释?”
钟瑞眼中露出一丝不屑,自是笑道:“这位是?”
林逸也不在乎,同样笑容不减:“本官林逸,乃此番颍州赈灾副使。”
“原来是林大人……”钟瑞笑的玩味,上一步道:“那不知林大人可知,如今这颍川境内,到底有多少难民,有需要多少灾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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