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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信任’这个词对于现在的林逸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如今整个洛阳官场放眼望去尽是敌人,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他及时笼络住了尹未然的那些旧部,眼下早就被人赶出洛阳了。
至于这些人有多少是真心与他效力,有多少是因为形势所逼,林逸不在乎。千百年来的官场,哪里会有绝对的信任,只要他能拿出足够的利益,任何人都可以为己所用。
林逸思虑了少许,问道:“交给你的事情办妥了么?”
韩虞也不废话,点点头道:“这几日约莫有十多个了,除了少数几个摇摆不定的,剩下的都接了钱。”
林逸满意的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些微笑:“三日后请他们到家赴宴,至于那些没拿钱的……随他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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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林家大摆筵席,邀请了十多位洛阳官员到场,虽没有什么大人物,但光看门前的一溜马车,也还是很有气势的。
世界上没有白吃的火锅。
所有来林家赴宴的官员都清楚,林逸之所以这般大张旗鼓的宴请他们,不只是拉拢同盟这么简单,更是要摆明了向孙昭宣战。
可是犹豫之后他们还是来了,不为别的,只是不甘于人下罢了。如今孙昭大权独揽,洛阳士族虎视眈眈,若是他们还想要在洛阳官场立足,那就必须要团结起来。
林家大堂内,林逸坐在正首的方榻上笑容不减,全然没有一丝大敌当前的模样,下首十多位官员纷纷落座,不管职位高低,均是抱拳道了一礼。
虽说林逸如今也同样没有什么实权,但官职却与他们不同。录事参军,上述监督之权,举弹善恶。以前尹未然在的时候,林逸形同虚设。如今大敌当政,林逸自然不会放过自己仅有不多的权利。
一排排案几两行一列排开,众位推杯换盏好不亲热,林家的杜康烈酒虽不算奢侈,但也不是谁都能喝得起的,再加上那一道道前所未见的诱人菜肴,众人对林逸这位相知不多的同盟增添了许多好感。
一斤烈酒下肚,人的胆气渐渐膨胀,张老五拎着酒盏猛地起身,仰头灌了一口后,大骂一声:“狗娘养的!莫要惹急了老子,否则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在场之人皆醉有八分,但依然明白张老五口中的那个‘他’是谁。这些人那个不是被那孙昭欺负过不止一次。
新仇旧恨一朝想起,满场人恨得咬牙切齿。
另有一人摇晃起身,红着醉脸大声道:“承蒙林大人抬举,刘某日后定以大人马首是瞻,与那孙昭不死不休!”
好忠心的宣誓,剩下官员也不甘落后,纷纷表其忠心。
林逸看在眼里,眸中带笑。也不怪这些人如此愤恨,实在是孙昭下手太狠了些。夺权免职不必多说,就连那些藏垢排油的黑色利益都被抢个一干二净。这些本就没了经济来源的官员岂能不恨。
自古仇恨,无非争名夺利,弑族杀亲。
孙昭很好的将这两条都占了,更是亲手造就了眼前的这一幕。原本毫无存在感的林逸,在付出几千贯银钱后,一跃成为这些落魄官员的领头羊。
林逸蓦然起身,手中酒盏一饮而尽,抱拳道:“承蒙众位同僚抬举,林某再次谢过了。如今我等处地已是岌岌可危,必当联起手来,否则日后这洛阳官场将再无我等容身之地了!”
张老五率先表态,端起酒杯对林逸躬身一拜:“全凭林大人做主!”
众人更是纷纷迎合,场面一时间感人至深励志激昂。
……
深夜,微风轻拂。
微凉的月光,洒在整个中原大地上,宁静致远。
林逸坐在阁楼的凉台上,来到唐朝已有一年多些,可他依然不适应现在的生活。手中攥着沾了墨的毛笔,看着远处的洛阳宫发呆。
终究还是太陌生啊!
他不再是前世那个不见经传的销售员,如今生意越做越大,官场也越陷越深,不论是哪一种,他都必须打起一百分的精神,稍有不慎就是万劫深渊。
林逸无法改变现状,至今为止,他仍是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而他所谓的报复,在那些真正权利中心的人看来,根本不足为虑,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狗急跳墙罢了。
所以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软弱半分,不能后退半步!
下一秒,笔落下,墨染纸。
林逸用他那半吊子正楷书法,愁眉苦脸的写下了一封奏章:
录事参军林逸,启禀天听:
臣闻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其任至重。既担其任,亦当殚精竭虑,尽己所能已。
今,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陈之。
洛阳佐领启思明,其在职间,以府衙之权私相授受,有肉乡里!地主姚亮一家三十七口,被其以搜查前朝要犯为由抄家驱逐,尽占姚家三百六十二亩良田!
洛阳都司霍听堂,押歌买妓好色成性,曾私派府中恶奴,强抢农家之女为妾!
洛阳同知孙阳武,仗其父官,欺横霸里。开元二十六年,正月十五。上元灯会,曾于洛阳大街,宵禁时分,公然殴打巡街武侯队正张老五,致其重伤。
洛阳允判……
洛阳六部主事……
昔闻诸事,臣痛哭流涕,难以入眠也,以臣微薄之权,虽有心制止,却不免余力不足。思来想去,唯有启禀圣听,望我玄宗陛下定夺。
洛阳之事,全乃臣之不及阻也,然愧于心,疾首痛心。退而后言,望陛下明察!
录事参军林逸,呈上!
一封呈请书,寥寥百字,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林逸终于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容,吹干了纸上的磨痕,将自己官品印鉴拿出,小心翼翼的在封口处盖上了自己的火漆印鉴。
……
翌日清晨,还在睡梦中尚未酒醒的张老五,被韩虞连拖带拽的拉倒林家。
林逸这回也是没心思再请他吃饭了,命韩虞打了盆凉水给他后,直奔主题:“马上派人将此奏折连夜送往户部,亲手交与户部侍郎尹大人!”
张老五精神了不少,楞道:“奏章是要驿卒转送,而且直接发往中书省才是,大人这……”
林逸挠头不已,要是送中书省能解决问题,老子早就将那孙昭按在地上摩擦了。只好耐着性子与张老五解释:“本官虽说有举弹善恶之权,可长安官场交纵错杂,若是走正常手续,别说会不会搬到孙昭,就连奏折都不一定能到陛下手中。”
中书省是什么地方,那里可全都是三省六部的高官,哪一个不是及尽圣恩,手眼通天之人。若没有可靠的关系,天知道这封奏折会溜到谁的手里,万一正好被仇家拿到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思量再三后,林逸不得不找上尹未然这个唯一的‘朋友’。至少他与洛阳官场也是敌对,就算不帮这忙,也不至于让自己惹上更大的麻烦。
张老五连连点头,拿上奏折和一张三百亩水田的地契匆匆离去……
……
与其同时,白家。
这座刚刚建好的宅院,更加贵气逼人,仅仅半年的时间,亭台水榭应有尽有。只不过那座号称‘天下之书,其内有八’的藏书楼,如今早就不复存在。难以想象,经过林逸那次丧心病狂的轰炸之后,白家之后还能延续多少年?
白易行拄着拐杖,轻轻地敲打着地面,精神虽有些萎靡,但眼中的光亮却异常凌人。
看着手中的书信,白易行微微一叹:“孙昭这是想要鱼死网破啊!”
白苏站在身后,本来俊俏的脸上却是阴冷狠毒,冷声道:“若不是有我白家推举,那孙昭能够今日之就!若是他真敢找那林逸求和,整个洛阳士族都不会放过他!”
白易行褶皱的脸上闪过一抹苦笑:“苏儿说错了,不是洛阳士族对孙昭下手,而是这孙昭想要对洛阳士族下手啊!”
白苏百思不得其解,皱眉道:“他疯了么?”
“他哪里是疯,而是太聪明了。”白易行看着窗外,似在自言自语道:“如今李唐江山日渐鼎盛,虽说还不至与我洛阳士族下手,但这天下毕竟是大唐的,孙昭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还是那句话,如今的洛阳士族早已是日落黄昏。甚至与落寞也消亡也不无可能。如此大势之下,就算他有通天的算计,也挡不住大势所趋。
沉默了不知多久,白易行下意识的看了眼城东方向,想起了那个时时笑脸相对,却心思缜密手段很辣的年轻人。
“罢了……”
白苏心中一咯噔,连忙道:“翁翁真的要住孙昭赈灾吗?”
白易行叹了口气,眸中光芒更胜:“守得住洛阳,才能守得住白家。只要洛阳士族不败,朝廷就不得不给予安抚。只有这样,洛阳士族才能延续不衰……”
白苏默然不语,这道理他同样明白。可是心中的那口气却怎的也咽不下去,想想白家这些日子的遭遇,他恨得不得将林逸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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