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的生活总是让人不自觉的变得慵懒起来。
平淡是真,安稳是福,窝在温暖的软榻里,醒了再睡睡了再醒,就连吃饭都感觉不那么重要了。
林逸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悠闲,铺子的生意有杨玉环介绍给他的几个掌柜在打理,酿酒作坊有葛叔带着两个昆仑奴操持着,就连肥皂作坊也让他以‘教徒授业’的理由交给了葛小六。
经过这几日的事情,也让林逸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把身边的人拢住,不只是真心就够的,还要看是不是绝对的信任。所以林逸给予了绝对的信任,将林家的生计命脉全权交给了这几人。
不过想来他们是不会像赵伯一样的,毕竟自己当日凌虐韩虞的画面,依旧回荡在林家众人心头……
一年一度的元日也即将临近,腊月二十八,林逸很人性化的给全家老小放了个假,想干什么都行。
最为开心的莫过于葛小六与韩素兰这两个岁数相同的孩子了,二人早早越好上街采买年货,作为林家唯一的保镖,韩虞自然有充分的理由跟着去,尽管葛小六很是拒绝。
看着葛小六欲言又止的模样,林逸心下一笑,拿出两贯钱来,半哄半吓道:“今日尽管买,先生出钱。但有一点,若是素兰妹子犯了病,为师拿你是问!”
作为林家的重点保护对象,韩素兰的待遇简直优厚到令人嫉妒。除了林逸之外,整个林家都要为她治病让步,林逸更是请了三个郎中轮班倒,每天把脉两次。
这也是韩虞为何寸步不离林逸的原因,他是个耿直的中原汉子,知恩图报对他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时间长了之后,韩虞更是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除非林逸有天要赶走他们兄妹,否则绝不会离开林家。
日益好转的韩素兰俏脸羞红,说来也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她岂能不明白葛小六的那点小心思,支支吾吾道:“我会小心的。”
林逸笑在心里,拍了拍韩虞的肩膀,道:“就让两个孩子自己耍去吧,以素兰妹子的功夫,一般人也不敢把他们怎样。”
韩虞还是有些不放心:“这……”
林逸哈哈一笑:“都快要嫁人了,你这个当兄长的也不能一直管着不是?”
韩素兰俏脸更红,瞪了眼不明所以的葛小六,二人一溜小跑上了街。
……
林逸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又从酒窖里沽了两壶酒,与韩虞人手一壶围坐在炭盆边,惬意的碰了一杯。
碰了几杯后,林逸夹进嘴里一大块羊肉,边吃边道:“这么久了,也不知韩兄祖籍哪里?”
韩虞依旧是罕言寡语,犹豫了些许道:“长安。”
林逸夹菜的手稍稍顿了一下,眸中的闪烁一瞬而过,呵呵一笑:“好地方……”
早在之前林逸就一直猜测韩家兄妹的来历,两个功夫如此高强的兄妹,怎么就会落得给白家做打手的地步。更重要的是,韩虞曾说过白家于他有恩,这就更让林逸上心了。他们与白家到底什么关系?
相处日子久了,虽然这对兄妹的品行不必怀疑,但防人之心总是没错的。若是不问清楚,天知道他是给自己找了个保镖,还是埋了颗地雷。
韩虞放下酒杯,似早就知道林逸心中的相反,脸色平淡地看了眼他,接着喝酒道:“公子想知道什么便问,韩某知无不言。”
林逸微微一笑,盯着手中的酒杯道:“韩兄曾说与白家有恩……”
不等他说完,韩虞放了酒杯,正色道:“韩某祖父当年乃是武帝手下的御前侍卫,后来武帝驾崩,玄宗皇帝联手皇姑攻下了皇宫,韩某祖父也被其当场格杀。韩家三十余口全部斩首……”
说到这儿,韩虞的眼眶有些泛红,刚直的汉子竟然有些哽咽起来,狠狠地灌了口酒道:“斩首那日,我与家人被压上刑场,亲眼看着一家老小人头落地……然而当日被斩首的不只是韩家,还有许多前朝武氏的嫡系宗亲。许是人杀的太多了,引起了朝中许多老臣的不满,各地的那些门阀士族们也开始蠢蠢欲动。”
“所以……为了平复众怒,玄宗并没有接着大开杀戒,而是将剩余的人发配到了关外。”
边关意味着什么,林逸大抵还是清楚的。说是发配,其实和死缓也没有什么区别,单是那遥遥千里的路,就足以走死人了。更绝望的是,即便是走到了边关,那也是等死罢了。缺衣少粮的关外,寒风都能把骨头吹碎了。
林逸早已沉浸在画面里,愣了许久才道:“那素兰呢?她才十六岁,又是怎么到边关的?”
韩虞仰着头狠狠地灌了一壶酒,也不知是笑还是哭:“素兰是二娘在边关与一个官吏生下来的,也正是因为那官吏,我们三个人才得以在关外活下来。而那官吏正是白家的一个族人……”
林逸微怔,而后稍稍语噎:“抱歉……”
“不妨事……”韩虞抹了把眼角的泪水,脸上的刀疤也连带着有些翻红,笑道:“为了韩家的血脉,二娘献出了一切,她是我韩家的恩人!”
一番不算对谈的倾诉,林逸终于明白了韩虞为何要为白家买命,更是明白了这个时代的女人有多么的伟大。
日头渐渐西沉,韩素兰和葛小六也早就回来了,林逸也喝醉了八分,只有韩虞还在自顾自的说着,从韩家到边关,再到长安……
林逸静静地听着,听着这段熟悉又陌生的历史,想象着那些史书上曾经记载过的场面。一朝称帝,多么风光无限,多么得意风发。可这背后到底埋葬了多少冤魂,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这一天,也是韩虞有生以来说得最多的一次话。
……
翌日清晨,林逸终于从宿醉中转醒,胡乱的洗了把脸下了楼。刚准备吃饭,便见韩虞从门外进来,依旧是以往的那副模样,冷酷冷酷的。
“公子,门外有人送来一封请帖。”
看着手里的请帖,林逸无奈一笑,这公主也忒闲了吧,天天搞宴会,家里有钱烧的吧?
请帖上明确写着,万安公主于元日节当日在洛阳宫设宴,邀请整个洛阳城的官员家眷,和那些小有名气青年才俊。
这么说来,小爷算是青年才俊了?
林逸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脸颊,那种极度猥琐的笑容,令韩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破天荒的说了句:“公子怎么了?”
林逸拨了拨头上渐长的头发,摆出一个烧包的姿势:“帅吗?”
“恩?”
“就是好看吗?”
韩虞许是联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恶寒:“公子见谅,韩某不是龙阳癖……”
你大爷……林逸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狠狠地瞪了韩虞一眼扭头离去。
之后的整整一天,直到吃晚饭,林逸都没有再见过韩虞一次,直到上茅房的时候才与之偶遇。
见韩虞转身就走,林逸满脸黑线,咬着牙一字一顿道:“韩兄别跑了……某不是龙阳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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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二十六年,正月初一。
今日便是大唐百姓们一年一度的春节了,不过这年头还没有春节这一说,官方叫法——元日。
虽说与春节的性质一样,都是迎接新年第一天,但唐朝最热闹的节日并不是今天,而是十五天后的正元节,也就是后世的正月十五。等到那天,那才是真正的盛世大唐,歌舞升平,繁花似锦。
洛阳,辉煌了千年的九朝古都。
这里有着诉不尽的辉煌岁月,与长安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太多的金戈铁马之声,多的却是诗词书画般的故事。
一路走过洛阳大街,路过醉仙楼那大字镶金的牌匾,林逸不自觉的抬头看了眼,露出一丝微笑。
再往前便是金水桥了,由于早已不再是国都,洛阳宫的守卫也换成了普通的禁卫军,上前交了请帖,禁军核实了一番后,带路进了宫城。
过宣仁门,走完皇城甬道,进长乐门直近宫城,林逸每走一步都会左右看看,那还为经受过岁月洗礼的城砖,每一块似乎都在诉说着一段属于它的故事。
禁军许是害怕耽搁了他时间,笑道:“林大人快走吧,今日公主设宴,还是早到的好。”
听他说话还算和气,林逸心中一动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饼,不留痕迹的塞进禁军的袖子里,笑道:“初次见面,不成敬意。”
禁军眉梢一喜,态度变得更为恭敬:“大人您想知道什么,末将知无不言。”
与自己这四品的官职比起来,看来还是这银子来的好使些,林逸微微一笑,道:“不知今日宴请的都是些人什么人?”
禁军想了想道:“大多是一些前朝老臣的家眷,还有些是咱们洛阳的一些官员和家眷。再有就是像大人这般才名远扬的学士了。”
会说话!
林逸心中笑笑,道:“公主每年都会设宴么?”
银子的力量还是很有效的,禁军真真假假的说了一大通:“不瞒大人说,往年都是长安的那些皇子公主来主持宴会,今年也不怎的,成了万安公主。听说是因为近年陛下贬谪了许多原来前朝洛阳的官员。估计是那些长安的皇子公主们怕找晦气,所以才将这差事推脱了。”
原来如此……
林逸一开始还以为这个万安公主还有什么大来头呢,如今看来是他想多了,怪不得人家要把这拉拢朝臣的美差往外推,原来是自家老爹已经将这些洛阳的老臣们得罪光了。
不得不说,李隆基是一位很有才干的皇帝,单是看他能够联手太平公主这个亲姑姑,将自己奶奶一家子干翻,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至于后面那些年的荒唐事,那也只能说是不作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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