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见了木易，不由一声惊呼，他发现木易跟他不同，他没有翅膀，却能悬空而立。

    老者看向木易，历经沧桑的眸子中同样有着凝重，他发现他根本看不透面前这年轻人。

    “请问，你是？”老者问道。

    “我叫木易，一个普通大学生。”木易回答道，并不隐瞒。

    老者却不置可否，心道大学生见得多了，会飞的大学生还是头一个，上下打量着木易，不见有辅助飞行的工具，而他又十分肯定木易并非灵体，当下疑惑更甚，他甚至怀疑起木易根本不是人类。

    木易似是知道老者心中所想，自顾解释道：“我确实是普通人，我也不会飞行，只是对自己施了咒而已。”

    木易所言不假，他确实不会飞行，他却会施咒，旁人施咒多是作用于外物，木易却别出心裁，作用于己身，比如现在的悬空而立，缘于木易对自己施加了名为“风”的咒。

    老者发现木易的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这应该就是这位少年所说的咒吧，不由啧啧称奇，赞叹道：“做法施咒，我听过也见过，将咒作用于己身凌空而立的，老朽却闻所未闻！”

    木易并不想与老者深究这个问题，说道：“老先生，现在好像不是聊天的好时候。”

    老者回过神来，他想起木易刚才说的话，试探着问道：“小兄弟，你刚刚可是说，你有办法？”

    木易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老者不由苦笑出声，看了看自己几近透明的躯体，自嘲道：“你也看到了，过不了多久，我将消散在这天地间，任小兄弟功参造化，怕是也难……”

    老者止住了话语，因为他看到木易手中拈了一物。

    小指肚大小，椭圆形，一头尖，一头钝，白中泛黄，这是一枚银杏果，又名白果。

    “老先生，您看这个办法如何？”木易将白果拈在指尖，问道。

    老者捋了捋胡须，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的？”

    木易浅笑着，回答道：“老先生所留字谜本不难猜，山前秋色，“山”字对应八卦“艮”，而秋对应五行中的金，一金一艮，合起来自然是“银”字，困树出笼，“困”字里“木”字出来，合并“口”字，自然也就是“杏”字，所以我猜想先生必定与银杏有关。”

    “直到我在李叔，也就是这家主人家，看到这座银杏树根雕刻的茶海时，就更加确认了。”

    老者闻言，眼泪下来了，老泪纵横地说道：“不错，我本就是一四百年的银杏树，潜心修炼，从不为恶，只差一步就能修成地仙，奈何天不容我，降下天雷，毁我修为，焚我躯干，后被人刨出树根，做成茶海，我心如死灰，想着就此消散也就罢了。”

    “我万没想到，这个小家伙来了，他本是一只黄鹂鸟，我记得那日狂风暴雨，他尚是一只雏儿，被风雨卷席到我的跟前，我于心不忍，将他救了下来。”

    “后来，我俩相依为命，我为他遮挡风吹日晒，他为我驱虫搔痒，我偶尔也会指点他修行之法，久而久之，他开了灵识，能幻化人身，口吐人言，但毕竟修行时日尚短，羽毛未褪，我为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做黄羽。”

    “他一向胆小，不谙世事，为了寻我走出大山，真是难为他了。”

    木易看了一眼男孩，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

    波光粼粼的清水湖边，一棵银杏树蓊郁繁茂，清风抚过，树叶沙沙作响，而在那层层叠叠的绿意之中，一只遍体金黄的黄鹂鸟悠闲地在树干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犹如顽皮的孩童。

    玩得累了，黄鹂鸟缩进巢里打起盹儿来，银杏枝条摆动，轻轻覆在黄鹂鸟的身上，犹如慈祥的老人怕自己的孩子着凉，树叶沙沙作响，如同一支摇篮曲。

    “我们走吧，老先生。”木易催促道，因为老者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幻了。

    老者闻言，却摇了摇头，向后退去。

    男孩见状，原本就哭得通红的眼睛，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带着哭腔问道：“爷爷，为什么啊，这位哥哥说了他能救你啊！”

    “我苦修四百余载，却为天地所不容，到头来，身死道消，我心如死灰，今日能再见你一面，已是心满意足，死而无憾，小羽，回去吧，回到山里去。”老者说道，一脸悲容，带着丝丝的怨念。

    木易闻言，不由叹了口气，说道：“老先生，你却是糊涂了。”

    “你这是何意？”老者按捺着羞恼问道，无论面前少年是何实力，但终归是个毛头小子，无论经验见识，他自认在木易之上，现在木易竟然直言他糊涂了，他焉能没有怒意。

    木易不以为意，自顾说道：“老先生，如你所言，既已修行四百多年，应该最明白一个道理，世间最无情莫过于天道！”

    老者当然知道，如若天道不无情，怎会降下天罚，毁他修为。

    “你既然知道天道无情，修行之事本就逆天而为，若天真要亡你，又何故留你一缕残魂，我说你糊涂，你还不承认吗？”木易收敛笑意，正色道。

    木易声音虽然不大，听在老者耳中，却犹如晴天炸雷，振聋发聩，木易的每一个字眼都在他脑海中来回萦绕，老者喃喃道：“是啊，我糊涂了，我确实糊涂了，我并非渡劫失败，而是仍在劫中啊！”

    说着说着，老者流下泪来，却是喜悦的泪水，心中郁结的一口气终于得以舒缓，他不由对木易更是高看了几分，郑重地对着木易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开释！”

    木易微微点头，露出笑意，天道无情，却又最是公正。

    木易不再迟疑，屈指轻弹，白果透过光幕，滴溜溜地悬浮在老者面前。

    老者最后看了黄羽一眼，满是慈爱，又对着木易道了一声谢，化作一道绿光，涌入白果内。

    木易伸手一招，白果又飞了回来，在木易掌心悬浮。

    ……

    半个时辰后，木易和黄羽来到一座森林公园深处，这里鲜有人迹，木易选好一处空地，将白果埋下。

    “木易哥，爷爷真能复活吗？”黄羽有些忐忑地问道。

    木易点了点头，然后盘膝而坐，微阖双目，口中低声念着不知名的咒语，一道道奇异波动自木易唇边扩散开来，似乎蕴含着无限生机，周围的草木犹如沐浴了一层碧绿光辉，发出轻快的沙沙声。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而来，木易睁开了眼睛，一夜未眠，有些疲累。

    松软的泥土上，一颗极其细小的嫩芽破土而出，扬起头来，生机盎然。

    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长出一棵枝叶繁茂的银杏树吧，木易这样想着。

    他站起身来，道了一声：“小白，该回去了。”

    正在旁边打盹的小白醒转过来，跃上木易肩头。

    “木易哥，谢谢你！”黄羽说道，声音依旧稚嫩，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感激。

    木易轻轻点头，拍了拍黄羽的肩膀，转身下得山去。

    黄羽一直目送木易走远，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黄羽陡然拍动翅膀，周身黄光涌动，身躯急速缩小，瞬息间变为一只巴掌大小的黄鹂鸟，围绕着嫩芽飞个不停，发出欢快的叫声。

    爷爷，这一次，换我陪你长大。

    ……

    （山前秋色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