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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慌乱。
它害怕。
它不停的在原地转圈,想要用尽全力去嚎叫,却不能嚎叫,只能用湿漉漉的眼睛死死盯着院子。
生怕自己一旦有那么一刻没盯住院子,便有可能要与主人永世相隔。
它感觉到了。
它早就感觉到了。
早在好几天以前,它就感觉到了。
山林散发着强烈的悲恸,仿佛就连地心都在颤抖一样,草木的颜色暗淡无光,风雨也飘摇而来始终不停。
这一切都让它感觉到了很可怕的事情——程大牛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但它不想相信,也不愿意相信,那个曾与它一起奔跑追逐在山林里的人会像妈妈一样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老天不可能让它接连承受如此巨大的伤痛。
而且,他不是这片山林的守护神吗?他不是可以治愈一切植物吗?他不是可以强化一切药草,将任何受伤的动物从死亡边缘救回来吗?
他甚至可以利用自己的力量,把子弹从体内逼出来。
那么强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离开这个世界?
一定是错觉。
一定是错觉。
大黄颤抖着身体,屈下酸痛的四肢,再次趴下,任凭无情的风雨将自己淹没。
天黑着,天又亮了。
老天爷似乎也感应到了它的悲鸣,没日没夜的下着暴雨,一刻也不肯消停。
一天过去,天空再次昏暗。大黄始终没动,静静的趴在原地。
它趴着的地方因为雨水浇灌以及它的体重下压,形成了一个低洼。
低洼汇集雨水,将它的毛发浮起,也将它的皮肉浸泡得几乎没了温度。
但就算是这样,它也不能动。
因为有些时候,一不小心就会错过很多东西。
就像上一次跟主人见面时一样。
那是好几天以前的事情。
主人像往常一样独自进山,找到它,跟它说了很多话。
从他的那些话语当中,大黄就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不寻常。
可是,主人一直都是神一样的存在啊。所以它从未想过,主人会像妈妈一样离开这片山林、离开它。
也从未想过,那一次见面,就是永别。
如果当时它听懂了,仔细思考了,并且加以阻挠的话,也许,一切就都会不一样了。
妈妈死的时候它还没有任何能力,但现在不一样了呀。
因此,已经错过了一次的它,不想再错过。
静静的趴着,目不转睛的看着,是它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天终于又亮了,雨水也终于停了。
一些人慢慢出现在视野里。
大黄竖直脖子,瞪大眼睛看着那些人。
那些人十分陌生,但可以肯定的是,里面并没有主人。
那些人捧着一个东西,进入院子,在院子里呆了很久。
从始至终,主人都没有露过面。
大黄心里慌乱得不行,想冲下去随便咬住一个人的脖子逼问,可是,它还不会说话。
但它知道,那些人能进入院子,就说明他们都是主人的朋友。既然是主人的朋友,自然就不能伤害他们。
它继续注视着一切。
人群在院子里呆了一天,做了很多它看不懂的事情。
直到它看见,那些人把主人穿过的衣服从屋子里拿出来放在地上烧掉,它才崩溃的爬起身,冲下山丘,冲入院子。
所有人都被它的出现吓了一跳。
但是,他们并没有像盗猎者那样,拿着枪支瞄准它。
有些人下意识的后退,有些人尖叫着扔掉手里的东西,还有一些人十分勇敢的站在它面前,似乎想要将它从院子里驱离。
但是,它不管不顾,疯了似的冲向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雨水明明已经停了,但它的眼睛还是湿哒哒的。豆大的水珠模糊了视线,以至于它没有看清在火堆前还有一些木头箱子之类的东西。
它狠狠的摔在地上,崴了脚。
烈火就在眼前,那堆烧了一半的衣服也近在眼前,但它够不到。
“这老虎是不是疯了?”
“它想干什么?”
“它好像想冲到火里。”
“千万别让它碰到火,不然会受伤的。”
“快把衣服烧了,然后把火灭了吧。”
大黄挣扎着想要爬起身,但是,因为两只爪子陷在木箱子里,一只爪子受了伤,它没法爬起来,只能像只软虫一样在地上蠕动。
那火明明就在眼前啊。那衣服明明还可以拉出来的。
但是,几个人用木棍把没有陷入火团的衣服挑起来,扔到火焰上。
火还可以看到,衣服却没有了。
“时间也不早了,这老虎看样子也不像是来咬人的。大家别管它了,赶紧把大牛的骨灰埋了吧。”
“对,这天气诡异得很,谁知道等下会不会又突然下雨。”
“那个,刘书记,您看,这碑文就这样行不行?”
“程大牛之墓?”
“我们怕刻的东西太多,反而不好,所以就......”
“挺好的,简单的人,简单的墓碑,他的不简单,咱们记在心里就行了。”
骨灰、墓碑!
大黄陷在这两个词里,几乎失去意识。
骨灰,是死了吗?墓碑,是死了吗?
它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也不想动弹。
只是感觉到周围的人很吵闹,前面的火堆很冰冷,这个院子很陌生。
甚至,它觉得自己的身体都是陌生的。
等喧嚣逐渐褪去,天色也慢慢昏黄。它才从巨大的悲痛中回过神来。
它用模糊的视线看着院子里的一切。
这里白天发生的事情好像都只是幻象一样,人群没了,火堆没了,就连地上的木箱子也没了。
一切都没了,但是,院子里又多一样东西。
在空地上,有一个凸起的小土丘,土丘前面,有一块冰冷的石头,石头上面,有一些人类的文字。
无奈的是,它并不认识人类的文字。
可是,它在泥土里嗅到了一股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的气息。
那气息曾覆盖在藤蔓上鞭打过它,也曾覆盖在藤蔓上救治过它。
是主人的气息!
是主人的气息。
它拖着受伤的爪子,慢慢爬向土丘,想要像往常一样刨土,但因为站立不起来,所以这简单的工作难以实施。
于是,它趴在土丘上,一动不动的感受着那股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的气息,悲痛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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