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雾绕的剑冢秘境随着楚珏及剑灵的步步走进逐渐显露真容。
岛屿正中有间四角小阁楼,是用竹子搭建而成的,竹色历经千年仍然苍翠欲滴。
竹楼是选取上好的竹材搭建,在秘境灵气长年滋养之下,才得以历久弥新。
“哥哥,前面小阁楼就是你千年前的家了!父亲大人如今就在里面沉眠。”剑灵开心道。飞行速度又快了几分!
待到两人到达阁楼门口后,四角竹楼三层一个形容枯槁的干瘦人影,蓦然睁开眼。
那人千年未曾睁开的双眸,此刻睁开,一瞬有如利剑出鞘。
秘境中凭空出现一股莫名的气机,浩大磅礴又锐利。
“欸,转眼已经一千七百多年了。”一声悠长沧桑的叹息传来,神秘的声音传入楚珏识海,
“萧景玉,你终于来了!”
“父亲醒了!”剑灵惊喜道。
“越儿,他终是来了...不枉你这些年辛苦等候。”那道声音又响起,这回不是以神魂传音之术传递,而是直接开口道。
干哑的声音饱含沧桑、疲倦、感慨......种种莫名难言的感受从声音里一一流淌。
“前辈,咱们认识吗?”楚珏惊诧道。听着这熟悉中透露亲切的话语,楚珏回想自己生平...确定自己不认识这比三层竹楼还不知要高出多少层的高手!
三层竹楼中的那枯槁人形身影转瞬消失,凭空出现在楚珏身前。
那干枯消瘦的人,唯有一双眼眸奕奕有神。眼眸平淡如湖面,无风无雨。深处却有一点锐利,如同电闪雷鸣。
这是一双看了就叫人过目不忘的眼眸。
那双眼眸的主人此刻神色复杂地望着楚珏。满是回忆神色,望向楚珏,似是故人来。
“父亲,您!”剑灵突然担心地开口道。
只见那人干枯的身形瞬间变得强壮起来,筋肉鼓涨,再不复原先皮包骨的模样。
楚珏望着这个转眼变得身姿修长,面如冠玉的俊雅中年男子。
此刻的中年男子气度大变,给人以淡泊,智者乐山水之感。不复方才形容枯槁,垂垂老矣宛如将死之人的枯槁气质。
那人笑言望着楚珏,随后左手覆盖右手躬身行了一礼道:“陈闻卿拜见秦王殿下!”
“使不得,使不得。小子不是什么秦王殿下,大哥你认错人了。我一介草民,受不得如此大礼。”楚珏赶忙上前搀扶起陈闻卿。
楚珏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前世自己是他口中的秦王。
“萧景玉,不论什么时候,你都是这样以礼待人,以德服人。不论何时何种境遇,如你所言,初心不变,不愧是天下敬服的萧景玉。”陈闻卿凝视了一会楚珏后,会心一笑,缓缓开口道。
他缓缓抬起手,上前拍了拍楚珏肩膀。两人勾肩搭背走进竹楼,步伐默契,一如一千七百年前两位至交兄弟。
剑灵在后缓缓跟上,一双好看的眸子笑成弯弯的月牙状,恰若天边那轮勾月。
他就这样高兴地望着两人走进竹楼饮酒...像千年前那次,那么的开心。
等了一千七百年,她终是等到了。父亲从沉眠中醒来,视她为亲妹的秦王哥哥归来。
一千七百年后,三人重新回到这栋秦王当年亲手搭建的竹楼。恰如当年三人在此初见。
往事历历在目,一切仿佛还在昨天。
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世间轮回,循环往复。命运造弄,生生不息。
一千七百年前,我们在此相遇。
一千七百年后,我们再次相见。
越儿不愿入轮回,只怕来生再也见不着哥哥。
千年漫长的等待,千年的伶仃孤苦,千年看尽月升日暮,云卷云舒。
我终是...等到你了!
小小的案几之上,楚珏与陈闻卿盘腿而坐。楚珏有些不适应这千年前的坐姿,现如今大楚引进胡人的座椅,家家户户都为普及。这千年前席腿而坐的习惯早已改变。
陈闻卿望着有些不适应的楚珏,一拍脑袋道:“一千七百年不知觉已过,忘了秦王殿下不喜席腿而坐。”
语罢,一挥手,凭空出现两张上等的紫竹椅。
楚珏讶然,这竹椅竟是大楚现今最为流行的款式!
“秦王殿下,这是千年前您亲手制作的,微臣一直保存着,想着有朝一日您回来定是不习惯席腿而坐。”陈闻卿道。
君子行走坐卧皆有规度。
可一千七百年前,世人公认的谦谦君子萧景玉却是不拘小节,让人倍感亲切。
这拍额头的懊恼模样还是陈闻卿学自萧景玉的。
君子修身,有许多规度约束。温雅有余,确是太高远太出尘了。用萧景玉的话来说,就是不够接地气。
故而旁人敬仰君子德行,却始终不能十分适应地与之相处,尤其是江湖豪侠,沙场武夫。
顶多也只是与之相处如同那句古语——君子之交淡如水。
千年前世人公认的谦谦君子萧景玉却十分的平易近人,嗯...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接地气。
能与王公将相清谈对答如流,言笑晏晏。
也能与市井百姓,聊些家长里短,你来我往。
更能与江湖好汉,沙场武夫,吹牛拍马,彻夜长谈。
这样一个秦王难怪有那么多人拼死也要跟随他实现大业,付出性命也要守护他心中的江山蓝图。
陈闻卿就是其中一个。
他不仅是秦王萧景玉的至交好友,还是秦王手中威慑天下的利剑,两人剑道上互相切磋印证,亦师亦友。
即便被北朝骂做是萧景玉的走狗,什么难听的骂法都有。但是他陈闻卿却从未感到后悔或是不值。
殿下以国士待我,我自以国士之能报之。
萧景玉不曾负他陈闻卿,不层负南梁,更不曾负中原百姓。
萧景玉不曾辜负过任何一人,却只有他陈闻卿在萧景玉走后不曾负他。
即便他对在萧景玉走后的这个南梁,对中原百姓很失望。每回动了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念头的陈闻卿,来到这栋竹楼里饮酒。
就会忍不住想起那位儒衣华服,为了中原百姓远行北朝的君子。
公子儒衫,远行北魏,归来遥无期。
想起萧景玉,对这个世道深深失望的陈闻卿还是毅然决然拿起了剑第三次闯入了北魏皇宫。
那一次,他付出了一条性命。
只剩一条性命的他依然奋不顾身准备第四次闯入北魏皇宫,准备前夕,独女陈越瞒着他以身祭剑。
若是萧景玉还活着,定然不会让他最为疼爱的妹妹为了他以身祭剑。
可是北行之后,世间再无萧景玉的消息。无论如何进行天机测算,明察暗访...萧景玉仿若人间蒸发,没有半点痕迹存留。
元嘉十年春,在他们父女合力之下,终于斩断了北魏鲜卑龙脉,完成了萧景玉的夙愿。
只是元嘉七年春远行北魏的秦王殿下却没有如期归来,不知他有没有看到那气势恢宏的一剑?是学自你的,你没完成的愿望,还有人记着呢?
这位南梁第一剑客,也是那一世剑道第一人的儒雅中年人。
第四次问剑北魏皇宫之时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一句诗。
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春草绿了一遍又一遍,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那一世王孙萧景玉终是没有归来......
好在如你所言,一千七百年后咱们定会故友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