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方被抬回军营的时候,正值士卒吃午饭。
看到被揍得鼻青脸肿、右手根根手指红肿、胳膊都被踩断的王方时,整个军营瞬间掀起一阵喧哗,消息如风卷树林般扩散了出去。
老李哼着小曲儿、扒拉着饭,听着自己那个二货侄儿,绘声绘色描述王方的惨状,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之前还让你加倍小心护卫司马,现在看来,司马大人早有准备。老李我是白操这份儿闲心了。”
二货黑子同样嘿嘿笑道:“叔儿,你是没见到,王方那脸色儿简直精彩极了。又气又恨、又惊又恐,尤其那抹幽怨委屈和无可奈何,真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笑。”
“呸!”老李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讥讽道:“那等狗东西,宰了都不冤枉,现在公子只让他吃点苦头,算他命好!”
“叔儿,你说的真对。”二货黑子这时也扬眉吐气起来,好似是自己动手教训了王方一般,不过,一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向叔父问道:“对了,叔儿,你说司马大人是如何教训得王方?”
老李扒拉的筷子猛然停下了,回头望了望那一如平常的公孙昱营帐,不由感叹道:“咱这位司马公子,看来还有不少帮手呢,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黑子,你以后跟着公子,可要多学多看着点。”
例如这样的议论在军营里遍地都是,只不过当所有人都讨论到公孙昱是如何下得手时,他们无一不沉默了起来:那些之前就担忧公孙昱要跟王方有场恶斗的士卒,想到这里无不觉得公孙昱算无遗策,布置机密。明里杀鸡儆猴,整肃军营;暗地里就下黑手,将王方这个最大的障碍也给解决了。
这个年轻的司马,果然是个狠辣又有手段的主儿——不过,跟着这样的上司,省心痛快啊!
至于说剩下一些连这点都没想到的士卒,更是将公孙昱崇拜到了神一样的地步。
就连得了贾诩指点,知道公孙昱今日又会大动作的贾玑,也不由一蹦三跳地回到了中军帐,向背对着他的贾诩兴奋说道:“父亲,兄长果然好手段,用雷霆手段整肃军营,又巧设计谋伏击王方。这一明一暗双管齐下,使得全营士卒皆肃然不已,对兄长已敬畏有加。”
可贾诩转过身来,却给了贾玑一个严酷的面容,哼道:“这很值得高兴吗?今日过后,小平津全营将士只知有他公孙昱,谁还会在意为父这个都尉?”
贾玑先是一愣,随即看出贾诩不过佯怒,不由倒了一盏热水递给贾诩道:“父亲,这不是也您咎由自取吗?若早日父亲襄助兄长,兄长又岂会如此?更何况,兄长纵然尽得全营将士之心,他也不会恃威而骄,跟父亲作对嘛。”
“他还没你那么蠢,这件事儿,还不得老夫替他担下来?”贾诩也知今日走到这步,也是自己默许纵容的,之所以心气儿不顺,主要原因就是他也被公孙昱给惊住了。
相比起贾玑,贾诩自然看得更透彻,一想到公孙昱之前故意向王方示弱,随后等着那些墙头草士卒们一个个自动跳出来,公孙昱再用雷霆手段威慑。同时又令人伏击王方,让军营所有士卒都看到这等高明而狠辣的手段,已非寻常兵家所能做到。此时的公孙昱,隐隐已有几分枭雄的气质!
一想到这些,贾诩就头疼他究竟该如此措辞上报此事。毕竟,李儒也不是吃素的主儿,公孙昱在小平津期间进步如此神速,他若是一点都不提及,李儒日后必然怪罪。可若是一丝不露地上报,李儒又会对公孙昱忌惮不已,必然会想方设法打压公孙昱,折断公孙昱已然扬起的羽翼。
此时再看到自己的儿子还被公孙昱迷得不知南北,贾诩更是一肚子火气上涌,猛然又一拍案几问道:“王方被打死了没有?”
“没有,但医匠回报,说王方右臂骨折,指骨尽碎,短期内是上不了战场了。”贾玑起初脸色还是笑着的,但说着说着,他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了:“父亲,三日之后便是讨伐白波贼之时,兄长偏偏这个时候命人将王方打成这样,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当然是故意的!而且,他还特意安排士卒全都看到,就是为了让王方在军营里威信全无!”贾诩这个气哟,觉得自己的肝儿都隐隐发痛:自己的蠢儿子,原来现在才想到这一层,真是无可救药了。
“那,那父亲该如何上报?”贾玑这才慌了,可接下来的那句话,差点让贾诩又忍不住想吐出一口老血来:“那父亲该如何替兄长隐瞒,如何保全兄长?”
合着,公孙昱才是你亲兄长,我这老头儿就不是你亲爹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操心他的安危,你怎么就看不出你老爹也左右为难?
“隐瞒个屁!保全个屁!”沉稳低调的贾诩终于暴走了,连连将案几上的书简向贾玑砸去:“老夫自然如实上报,王方不是说他是被一名使百斤铁链锥的壮士偷袭的吗?老夫就将此事如实上报!”
“可王方还说了,那壮士亲口说他是兄长的手下.”贾玑连连躲避,狼狈不堪之余,一颗心还是牵挂着公孙昱。
“老夫打死你个蠢货!”贾诩这下真急了,直接真人上场要捶贾玑:“王方说了你就信?你是听见了还是看见了?整个小平津谁不知王方与思伯有隙,老夫这般上报,更是避免了王方污蔑悉文你懂不懂?”
为了能救公孙昱兄长,贾玑也是拼了,挨着老爹的几拳都没跑,还在担忧说着:“父亲,那李儒怎能会不知道无名力士就是兄长的手下?雒阳城里,痛殴董璜的就是那位铁锥力士!”
“你都知道,李儒会不知道?”贾诩几拳下去,也死心了。毕竟这几拳贾玑屁事儿没有,贾诩还觉得自己手疼。
由此,他认命般坐回主位向贾玑解释道:“为父提及这点,便是为了让李儒将注意力放在那无名力士身上,由此一来,此事老夫也算上报了重要情报,可对于思伯来说,又丝毫无碍。”
“怎么可能会无碍?”贾玑还是不懂,真心不明白这些狐狸们整天在耍什么诡计。
“因为雒阳城里,李儒查了将近两月,都未查到那位无名力士的蛛丝马迹。而在小平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你都未曾见过那无名力士出现思伯身旁,李儒更不可能查到任何线索。”
说罢这些,贾诩这时也困惑起来,不过口中还是继续说道:“就算李儒会查到些什么,但在那时,估计思伯早已到了河东!”
贾玑这才双眼一亮,不由拊掌大喜道:“原来父亲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果然妙计!不过话说回来,兄长除却本身智谋出众、敏而好学又学以致用之外,他剩下最神秘的,就是那些个神秘人暗中襄助了......”
贾玑逸兴遄飞,似乎也在想着自己会不会得到那些神勇而又重义的游侠青睐。可贾诩却眉头紧蹙,这一刻他忽然惊觉,自己似乎一直忽略了公孙昱这点。
而且,仔细回想公孙昱在小平津的一个月时间,他也从未觉察出公孙昱有蓄养死士的迹象。那么,公孙昱又是如何联络无名力士偷袭王方的?
或者应该说,今夜军营是否还会有变故?
毕竟,以贾诩这等老谋深算之人来看,公孙昱今日虽双管齐下,看似雷厉风行,但还差了一点火候儿:一点让王方升不起半分对抗之心、以及令全营士卒完全将公孙昱视若神明的火候儿。
于是,贾诩不由得转头看向了公孙昱军帐所在的地方,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露出了思索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