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明明离握剑青年很远的杨昌俊,却仍是被那一幅淡画给陶醉。
不同于一般帮众,不懂得欣赏艺术。受过不少文雅之物熏陶的杨昌俊,是真的觉得那幅淡画,好美。不仅仅是从视觉上,更是由心而生。
明明出剑的是一位青年剑客,杨昌俊却仿佛看到了,一位长衫衣袂,出尘绝世的女子。
女子倾尽了世间所有的温柔。
杨昌俊内心深处,隐隐有些嫉妒。究竟是哪一位男儿,三生有幸,能让如此林下风致的女子,倾尽温柔。
然后杨昌俊就在陶醉之中,被一片绚丽虚幻的光晕淹没。
被淹没的不仅仅是杨昌俊,包围曾逍遥的钱权酒色帮帮众,此情此景,都是像那杨昌俊一样,感同身受。
真的就像曾逍遥所说的那样,流年似水。
而曾逍遥的剑,却似流年。
曾逍遥明明是向前平平出剑,似流年的剑意,却如同光波散开,瞬间向四面八方扩散。
剑意波及之处,无人没有陷入沉醉,也无人能够在沉醉之后苏醒。
曾逍遥一剑过后,双目之中已经满是泪水。这个向来放荡不羁的‘逍遥小子’,竟然在哭?
他竟然也会哭?
这世间还有什么苦事悲事,能让舶羊湖剑楼的逍遥小子落泪。曾逍遥最凌厉的剑,名为‘大咒大悲’。而无论多么大咒大悲之事,到了曾逍遥这里,全都被化作了闲云野鹤。
曾逍遥微微仰头,目光漂浮于天空深处,他的思绪也随着目光,飘向远处。
这一剑,并不是曾逍遥的剑。‘似水流年’,出自一位姓曾的女子。女子很多年之前,就已经化作了一杯黄土。
“姑姑,你看到了吗?逍遥如今也是十品大宗师了,逍遥如今也可以,使出姑姑的剑法了。可是逍遥觉得啊,这么厉害的剑法,逍遥使出来,怎么就及不上姑姑半分呢?”
“姑姑啊,你当年不顾家族的劝阻,和楼主师兄拔剑相向。一人一剑破掉了,剑楼近八百年传承的‘护楼大阵’。你抛弃了家族对你的情感和厚望,抛弃了‘舶羊湖剑楼’这五个字,甚至抛弃了你的剑......”
“没有剑的剑仙,那还能叫做剑仙吗?姑姑,你究竟是因为什么人,放弃了你的所有所有?这天下哪有人配,让曾婉放弃所有。”
“姑姑,你下楼之后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那个人,有没有负你?”
“姑姑,逍遥想你了。”
那个见谁都是一副嬉皮笑脸,似乎没有丁点,在意上心之事的曾逍遥,已经泪流满面。
曾逍遥虽然不知道,曾婉下楼之后的行踪,可他却知道,姑姑已经不在了。
除了舶羊湖剑楼楼主方唯雪,没有人知道,这位舶羊湖剑楼的十品大剑仙,无论是剑气还是剑意,皆是会当凌绝顶的女子,当年为何一意孤行,放下了自己的剑,孤单一人独下剑楼。
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一向温柔淡雅的曾婉,一人破剑楼剑阵,从此被舶羊湖剑楼抹去姓名。
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对待剑楼楼主,如兄如父的曾婉,义无反顾地向天人境大剑仙方唯雪,递出她的剑。
究竟是什么人,能让曾婉放下自己的剑。
她负了家族,负了楼主方唯雪,负了整座舶羊湖剑楼。
唯独不负他。
而他,却负了她。
大剑仙曾婉,放下了她的剑。而她的剑,却没有被其他人放下。
流年似水,剑似流年。一剑如流年流逝,随着剑流逝的,还有钱权酒色帮,九百名武夫。
舶羊湖剑楼曾逍遥,用已经被舶羊湖剑楼,除名女子的剑,一剑破九百武夫。
使出‘似水流年’过后,曾逍遥却是遥望天空,泪水流淌,说着些旁人听不到,也听不懂的话。
曾逍遥方圆五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一阵轻盈干脆的铃铛声,在风中忽然响起。曾逍遥依旧遥望天空,目不斜视。
一个又瘦又高的人,出现在了曾逍遥眼前。
钱权酒色帮,四大使者之一,刁权。
刁权目光一扫周围事物,光秃秃一片,四周别说是活人,连一片野草也没有留下。地面如同被剑切割过一般,圆润光滑。残留的剑气浓郁到了极致,甚至凝结成了声音,发出‘滋滋’的声响。
刁权冷漠地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青年剑客握剑之手轻轻垂下,抬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很厉害。”刁权冷冷开口。
曾逍遥终于是回过神来,也不去擦眼边的泪渍,看了看前方的刁权,道:“厉害吧,我也觉得自己厉害。”
“你的这一剑,让我们损失了很多兄弟。”刁权目光冷漠,缓缓道。
“还好吧,不过你放心,你们的兄弟也厉害着呢,我也是硬挺着而已。这么厉害的一剑,我也使不出第二剑了。”曾逍遥脑袋一歪,笑道。他倒是实诚的很,一点也不隐瞒自己虚弱的状况。
“你尽管换气,我不出手。”刁权突然话锋一转,没由来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谢谢啊,那我就换一口好了。”曾逍遥咧了咧嘴,竟然真的当着十品大宗师刁权的面,换了一口气,“舒坦!”
曾逍遥依然一副放荡不羁的本色模样,似乎刚刚出剑后哭泣的那个人,只是剑气所产生的幻觉。曾逍遥慢慢抬起易水寒,指向刁权,道:“来吧。”
刁权摇了摇头,叹道:“剑都拿不稳了,还想着和我交手。”
“总要尝试一下子嘛,兄台放心,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曾逍遥随手舞了两个剑花,嘻嘻哈哈。
“这次,好像要死了呢,这个人看着挺厉害的样子。死就死吧,死了也好,死人才是真真正正的逍遥。毕竟只要是活人啊,哪有什么真的随心随性。不知道死了之后,能不能见着姑姑。”曾逍遥自嘲之后,就是朝刁权一剑出,说是换一口气就是换一口气,曾逍遥压根没有继续拖延时间的意思。
“不知道这个人,和宋宗主谁更厉害呢?”
“叮”的一声,曾逍遥的剑,并没有对上前方的刁权,而是被一杆大枪拦住。
大枪看着很是眼熟,因为曾逍遥就挨过它一枪,枪名‘冬蝉’。
一个蓝夹衫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曾逍遥和刁权二人之间。
这一次,宋衡风没有牵着他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