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宗宋衡风,骑的是最劣等的马。马间的行囊,有三杆长条,被素布包裹。长条两长一短,最长的大约有两个人这般长,在马背边上弯成一个弧形,马每前进一步,长条都会随之震颤。最短的约六尺左右,直挺挺的竖起,如春之笋,夏之竹。
所有人都知道,三杆长条,是宋衡风的枪。望月宗宋衡风,十品大宗师,每一枪出世,就等于又多了一个十品大宗师。
三枪皆出,就是三名十品大宗师的攻势。据说只有南海观音岛上,那位女剑仙,十六年前与三枪皆出的宋衡风,有过交手。至于孰胜孰负,没有第三个人知晓答案。
文人相轻,武人相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武人之间本应该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
可是宋衡一路走来,没有找到和他,惺惺相惜的人。他是个天才,绝对的武道天才。十六年前,刚刚二十出头的宋衡风,就能向南海观音岛的女剑仙,递出他的枪。十年前,第六代望月宗宗主主动退位,宋衡风成为了,第七代望月宗宗主。那一年,宋衡风刚刚二十六岁。
宋衡风身边,没有人能和他惺惺相惜,因为没有人配。所有人都对宋衡风寄予厚望,期待望月宗百年之后,诞生第二个白宝墨。
可惜,宋衡风虽是天才,可他却不爱习武。宋衡风喜欢绘画,和收藏字画,最喜山水墨画。
天下之事,有时就是如此的无奈,如此之滑稽。一心向武,拼命修习的人,一辈子都在下三品止步。而有的人,看看字画,就能踏入十品大宗师。
命运即是无情,也是有趣。
宋衡风一件苍蓝夹衫,长发飘逸。玉树临风,似乎就是专门用来形容,宋衡风这样的男子。
宋衡风来到众人面前,拍了拍马背,轻轻跳下马来,宋衡风眉间有愁容。
彭飞首先走出,声音洪亮:“宋宗主,你可算到了,这溪山镇是你的地盘,还是得由你来坐镇。”
逍遥门作为天下七大名门正派,门主彭飞的言语,却是江湖味十足,一点也没有大宗之主的气派和架子。
俊美男子也上前一步,诚恳道:“宋宗主,你请放心,七大派同气连枝。如今有人在望月宗滋事,我邵方和水镜云庄,必将责无旁贷。”
男子的绝美伴侣,也是上前道:“宋宗主,我和方哥,一定会找到带走世侄的凶手。”
水镜云庄,位于大梁陲玉路,庄中高手如云,武功更是天马行空。江湖曾经流传这样一段故事:一刚刚练武的人,询问自己的同门师兄,想要请教这天下,到底有多少种兵器。师兄自然也是不知,不过作为师兄,自然也有师兄的办法。师兄告诉师弟,去水镜云庄走上一遭,庄中人用几种兵器,天下人就用几种兵器。
这虽然只是江湖人茶余饭后,大肆讨论的夸张故事,多数场合,用于前辈给晚辈吹牛皮。却因此可见,水镜云庄武功之庞杂,兵器之繁多,实属天下一绝。
俊美男子名叫邵方,绝色女子名为蒋梦。两人即是同门师兄妹,又是相互携手的伴侣。两人一同出入江湖,江湖又有雅号“四方云梦”。
江湖中的美人配公子,原来并不仅是茶楼之中,向往江湖之人的美谈。
老道士见到宋衡风,点头道:“宋宗主。”老道士名为释云虚,来自大顺朝武当山。武当山,坐落于大顺东路,其山势飞翥,如星河倒悬。山中有道观七十二座,武当山不仅仅是道家圣地,亦是武术殿堂。
释云虚已经年近百岁,依然精神抖擞,红光满面。此次武林大会,武当山正是释云虚,和他的关门弟子前来望月宗。
赤脚和尚,听到了宋衡风的马,也是缓缓睁开眼睛,冲着宋衡风深深作揖。赤脚和尚,法号枯默,乃大顺太安寺的得道高僧。这位枯默和尚,佛前枯坐十八年,只为求半厘佛理。当年中央大王姜永禄,带兵包围太安寺,扬言要一把大火,烧了这座千年寺庙,斩断佛家最根正的传承。枯默和尚仍是如磐石一般,没有离开佛祖座前半步。
三年前,枯默和尚终于领悟佛理。从此以后,太安寺少了一个枯默大师,凡尘中却多了一个替良人超度、替乡民治疗急症的赤脚和尚。
宋衡风没想到太安寺来的人,竟然是枯默和尚。因为枯默和尚,已经三年不入太安寺。
宋衡风对枯默和尚也是颇为尊重,他拱了拱手,道:“多谢大师,多谢诸位师兄,今日诸位对望月宗之恩,衡风谨记于心。”
众人也是齐齐朝宋衡风拱手。
天下七大名门正派:千年古刹太安寺、以武正道武当山、垣州的望月宗、逍遥门、剑楼、镜水云庄、东海的雪落东方。
现如今,望月宗宗主宋衡风,太安寺枯默和尚,武当山释云虚老道,镜水云庄“四方云梦”,逍遥门门主彭飞,剑楼的叔侄三人,齐聚溪山镇。
却不见雪落东方的人在何处。
“宋宗主,我听说袭击许师弟,劫走世侄的是北卑人?”邵方开口问道,义愤填膺。
宋衡风点了点头,道:“正是。”
邵方手握成拳头,厉声道:“北卑人,屡次犯我大梁领土,杀我族人,做尽丧尽天良之事。我邵方有朝一日,定要去它漠北走上一遭。让北卑人,也尝尝流血的味道,尝尝我边塞同胞的痛。”
蒋梦握住了邵方的手,望向慷慨激昂的意中人,目光憧憬:“方哥,我同你一起。”
宋衡风望了望彭飞,彭飞神色同样愤慨,显然是对邵方的言语,感同身受。镜水云庄和望月宗,同属大梁境内。可镜水云庄不同于,望月宗的出尘脱世。这些年来,一些庄内之人,如邵方这般,已经对大梁朝产生了归属之感。
而逍遥门,坐落在大顺西路。据说彭飞和大顺西路大王,交情非同一般。
其实不说邵方对大梁的归属感,北卑人杀我族同胞,无论大梁还是大顺,都是不可容忍。
彭飞正要表态,令所有人没料到的是,枯默和尚上前一步,双掌微合道:“算上贫僧一份。”
金刚怒目,亦是血流成河。
邵方先是一愣,随后朗声笑道:“好,大师,这向北卑人讨债,邵方定会算上大师一份!”
枯默朝邵方深深作揖。
彭飞也是大声笑道:“我以前只闻枯默大师佛前枯坐,出寺后普度众生,心生敬佩。直到今日,彭某才是对大师刮目相看。”
师兄们同仇敌忾,惺惺相惜,宋衡风却是面带愁容。蒋梦心思细腻,见到宋衡风愁眉不展,安慰道:“宋师兄,你也不必过于担忧世侄安危。北卑人既然劫走世侄,定有所图谋,不会伤害世侄性命。”
“嗯,多谢蒋师妹。”宋衡风点了点头,依旧一脸苦色,“诸位师兄,你们且在此等候目击证人,衡风先进镇看看。”
众人皆是答应,宋衡风牵着他的马,踏进了溪山镇。
溪山镇,虽然就在望月峰下,可宋衡风已经很久没来了。上次来溪山镇的时候,宋衡风还不是,望月宗第七代宗主。有个不比宋衡风大几岁的人,坑蒙拐骗,让他偷了自己老子,准备五十大寿开坛的美酒。
宋衡风抱着美酒,一脸邀功的下山。就是在离溪山镇镇口,不远的老榕树下,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树下痛饮。
最可气的是,那个骗自己偷酒的人,喝的还比宋衡风多,足足多出二两四钱。
榕树之下,宋衡风微醺,大叫着说自己,要成为那天下第一人。另外一个青年,头发乌黑而整洁。他虽然喝的比宋衡风多,却不像宋衡风这般喝了点酒,就完全忘了,明天被发现偷酒后,老爷子会如何的雷霆大怒。
他只是一口又一口饮酒。趁着宋衡风吹牛,还不赶快多尝尝,他冒死偷来的好酒?
酒坛见底之时,那人才开口对着烂醉如泥的宋衡风,说道:“衡风,下个月,我要出征道南了。”
宋衡风只是指着天空,大叫道:“好,好!”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宋衡风已经快要忘记,因为宋衡风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那个,同样意气风发的男儿。
宋衡风不知不觉走到了老榕树下,宋衡风已是望月宗第七代宗主。宋衡风已从那个因为偷酒,被老爷子罚去南海观音岛,和女剑仙试剑的顽劣之子,变成了为儿子操尽心的父亲。
而宋衡风却没有成为天下第一,也不再见过,那个榕树下一起饮酒之人了。
谁说我宋衡风不喜欢习武?天下武夫,谁不想做那天下第一人。
谁说我宋衡风,是绝世无双的天才,当世之中,没有惺惺相惜之人?与我宋衡风惺惺相惜之人,姓谢,名玉堂。
这个混账,当年骗老子,去偷我老子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