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镇,一座陲于大梁朝最西北的小镇,本来是没有什么人来这梁朝之北,大顺之南的无名小镇的。
因为溪山镇,既不属于热闹繁华之地,也不属于天高皇帝远,能让一方豪杰强做地头蛇的地段。哪有人会闲着没事儿,来到这个边陲小镇找麻烦。
其实也可以说,是没有人敢来找麻烦。因为离溪山镇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就是鼎鼎大名的望月宗。
望月宗,听这名字,就不像是什么二流三流的江湖游侠一时兴起,创立的宗派。恰恰相反,他的创立相当浪漫。
传说,一百来年前,一对年轻的神仙眷侣,来到这本来荒芜的山峰上。那本就已经当世无敌手的男儿,就这样痴痴地盯着天边皓月,白天闭目,晚上睁眼。哪怕当天乌云蔽日,月光稀疏,这位痴情的男儿,也要独独对着天空,望上一晚上。
饶是那位不染人间烟火,菩萨般的仙子,也是读不懂他心中男儿的想法。一开始她还以为身边男儿,遥望明月,有所感悟。武道一途,越是向后修行,越是讲究一个修心,万事离不开一个机缘。
加上仙子本人,也不是那尘世中的凡夫俗子,就耐着性子让伴侣冷淡了自己几个月。后来仙子发现身边男子,在遥望明月的时候,还会忍不住发出,啧啧的赞叹声音。那仙子实在是纳闷,就忍不住好奇地问身旁男子:“看什么呢,这么好看么?”
那位当世已经找不到任何对手的绝尘男儿,如痴如醉,字里行间尽是温柔:“靡儿,这月亮真像你。”
“嘿,你别说,这真不愧是咱望月宗开山祖师的媳妇儿。要是换做俺家那个黄脸婆,别说半年,半天没理她,不得剐了俺呀。”老谭是那溪山镇的客栈老板,他那客栈,也没取什么沾有仙气儿的名字,店名老谭客栈,通俗易懂。
老谭客栈本来没有什么人气,毕竟一个镇子上的乡亲们都认识,平时也只有几个南来北往的路人,或者慕名前去望月宗拜访、拜师的武夫,会到老谭客栈投宿休憩。
再加上望月宗向来低调出世的风格,所以老谭客栈生意虽然算不上冷清,也只能让老谭一家勉强糊口。
自从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轮到望月宗举办后,这老谭的生意也跟着好了起来。每天形形色色,四面八方的武林中人,有趾高气昂的名门弟子,有长的就像绝世高手的大侠,甚至还有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侠,好不热闹。
老谭甚至把自己的屋子,和从亲戚朋友那借来的,一共二十多间房间作为客房。可还是供不应求呐,老谭口中的那个黄脸婆,也是每天晚上笑开了花,反反复复的数着银子。
老谭几乎每天都要亲口,将这个望月宗神仙眷侣的传说,吹嘘个百来十遍。仿佛自己就是那开宗立派的宗师一样,对老谭来说,光荣的很呐。
“宋哥哥,那老掌柜又在重复宗门里的传说了,好讨厌呢。”说话的是一位妙龄少女,玉立亭亭,明眸皓齿,一席乌黑的头发自然披肩。这般大好容颜的少女,却不是什么冷尘如水的仙子。
少女始终保持一副迷糊的神色,少女眼中,只有她的意中人。少女虽然嘴上说老掌柜讨厌,却也吃吃的笑了出来,甚是可爱。
“老谭就是这样的,话是糙了点儿,不也是夸咱们开山祖师的英勇无敌,咱们二代师祖的美貌无双嘛。”少女旁边的少年长的就不那么讨喜了,一双桃花眼勾起,少年肤色略白,笑起来很是邪气。一袭白裘,轻衣缓带,还配着一把折扇,一看就是那种大街上看见美丽容颜的女子,就要上前调戏一番的反派角色。
“宋哥哥,你好像,比老掌柜还要讨厌啊。”少女毕竟是未经俗事,而且对宗门相当尊敬。虽然调侃自家祖师爷与二代师祖的是宋哥哥,少女还是脸色微红,略微责备道。
“好啦,好啦,我讨厌。铃铃,以后我下山,你就别求着我带你了,你爷爷都训我好几次了。”少年一脸失落的模样。
“不是的,宋哥哥,你很好,不讨厌,英勇无敌,所以下次也带着铃铃吧。”少女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甚至没有发觉,自己也用上了身边纨绔的词语。
“哈哈,就知道在铃铃心中,我是英勇无敌的嘛。”少年无良的笑了起来,显然就是经常干这种调戏师妹的勾当。
“掌柜的,你这儿就没多的位置了吗!”一位身材魁梧,全身油腻,将毛茸茸的胸膛敞露在外的汉子,大声喝道。与他同行的,还有七八个相同打扮的汉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这位大侠,你也看到了,俺们家客栈,已经容不下一桌人了啊。毕竟还有几天就武林大会了。”老谭笑嘻嘻的,一副市侩商人模样,他的潜台词是,你们几个还是老实点,没桌就是没桌,这是人家望月宗的地盘。
虽说这几个大哥长得足够唬人,但老谭也不怕他们闹事,毕竟人家望月宗那可是实打实的大宗门,高手如云。你这几个一看就是小卒子的哥们儿,会有什么高手?
“那桌就两个人,少说也能坐十来个人吧。”那大汉似乎天生神经大条,完全听不懂老谭的暗示。只见他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少年少女的那一桌,嘭的一声,把随身配刀,拍在了桌面上。
大汉的这一举动,把正在调戏师妹的无良纨绔,吓了一大跳。少年抬起头来,看见大汉的那一撮胸毛,更加地打了个冷战。
“这位兄弟,哥几个远道而来,没个歇脚的地儿。哥儿几个想要和二位凑一桌子,能不能给个面子?”大汉也不是真的莽夫,当然不会在望月宗的地界,上演一出强占桌位的恶霸行为。再说各路好汉行走江湖,也经常发生一起拼桌的江湖豪气。
几家本不相识之人,几壶美酒,一桌好菜,一番寒暄下来,一见如故结为好友。好一个和睦江湖的美谈。
所以大汉看来,少年没有理由拒绝自己的请求。
少女呆呆地抬起头来,眼中仍然带着迷糊的神情,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纨绔少年则是邪邪笑了起来。
少年少女不远之处,被一桌人挤得满满的。那一桌一共五人,四男一女,都是年轻面孔。岁数最年长的人不超过二十岁,岁数最小的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五人统一的青衣长裤,统一样式的佩剑,应该是出自同门的师兄弟。
此时他们的眼睛没有去看,旁边桌子的少年少女,一个个耳朵却竖了起来。
“向师兄,这两个小家伙,是什么来头。仅仅两个人,却占着客栈最大的坐位?”五人之中的一少年低声问道。
少年名叫符长春,符长春明明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却称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小家伙。还有几天,就要召开江湖正派,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符长春跟着师兄弟,前来望月宗递上一份帖子,顺便长一长见识。
符长春也是第一次踏入江湖,只见他故作深邃,表情凝重的等待着师兄的回答。五人之中唯一的女子,见了师弟的模样,用手肘猛地捅了一下符长春的肋骨。
“唔。”符长春疼得直流眼泪,可他又不敢大声叫喊,生怕惊动旁边桌上争锋相对的一伙人。符长春咬紧牙关,可怜兮兮地向师兄求助,“向师兄,师姐又揍我了。”
被符长春称为向师兄的男子,饮了一口客栈的粗茶,压根没有替符师弟出头的意思,向师兄说道:“跟我们没关系的事情,莫要多问。”
五人中的另一位师弟,嘻嘻哈哈,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符师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师姐,那可是垣州第一小辣椒,还故意问这种糊涂问题。这个时段,你有银子,能包下一座京城上好的客栈,却未必能在溪山镇的老谭客栈,占下那么大一桌坐位。那少年少女,怕是望月宗上,下来的人!”
符长春听了另一位师兄的话后,心中一惊,传出的却是另一位师兄的惨叫声。原来,自己的师兄,也逃不过“垣州第一小辣椒”的毒手。
向师兄没有理会师弟师妹的打打闹闹,他面色凝重,对五人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人道:“曾师弟,一会儿那边要是交上手了,由你拔剑。”
江湖就有江湖的规矩,特别是门派之间,有的规矩甚至比朝堂还要来得复杂。双方对峙,一人亮出兵器叫做投石问路,表示自己这边的人,不想图生事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要是所有人都亮出兵器,那就是生死相向了。
曾师弟十五六岁,体格精瘦,穿着和同桌师兄弟同样的青衣长裤。唯一不同的是,曾师弟背上,背着一方四尺多长的方条包裹。
曾师弟明明是一桌中最年轻的一位,却不怎么开口说话。少年身上,看不到少年该有的朝气与活泼。
曾师弟神色平静,点了点头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