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见到阮大铖的脸色变幻不定,哪里还不知道这老家伙在心里怨恨自己,但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先惊后抚正是对付阮大铖这种真小人的有效手段。
故意停顿了一会,朱慈烺这才慢悠悠地接着说道:“哎,其实这也怪不得圆海,要怪就要怪国是日非,父皇殚精竭虑,勤勉朝政,把圆海当年写给父皇的那封信给忘了。”
朱慈烺说得没头没脑,张同敞、夏允彝等人疑惑不解不说,就连阮大铖自己也把刚才的怨恨抛到了九天云外,肚里寻思,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给崇祯写过信了,又怎么会有资格写信给皇上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哎……圆海,其实你当年主动检举揭发阉党魏忠贤的那封信,在贼寇围困京师的时候,被无意中找到了,父皇看到那封信以后,才记起了你的功劳,本来是打算立即给你平冤昭雪的,可谁知……”
朱慈烺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显然是因为提到了先帝,令他伤心欲绝。
众人却都是一惊,什么检举揭发魏忠贤的信啊,这阮大铖不是阉党的人吗?什么时候给先帝写信的,还检举揭发?
阮大铖这时却已经站起身,直起腰板来了,见到太子伤心欲绝,他也立马面带悲戚地拱手说道:“草民从未对先帝心怀怨恨。”
他虽然也不是很肯定殿下的意思,但是殿下不但提到他有过一封写给先帝的信,又说什么平冤昭雪,还直接称呼他的字号,他哪里还不晓得积极配合。
“父皇因为忙于国事,将你这个扳倒阉党魏忠贤的幕后英雄给忘了,还无意中将你判做阉党一流,罢了你的官职,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冤屈,圆海,你真的就没有过怨恨吗?”朱慈烺仿佛有些不信地问道。
阮大铖居然是扳倒魏忠贤的幕后英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地望着阮大铖,就连一向厌恶阮大铖的夏完淳的心里也产生了动摇,怎么回事?难道这阮大胡子真是什么英雄吗?难怪父亲和老师他们对阮大铖从未有过什么怨恨之语,原来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了内幕,可是,怎么又没有听他们提起过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阮大铖要是还不知道殿下是在帮他洗地,那他也就算是白活这五六十年了,赶紧就跪下痛哭流涕说道:“草民对天发誓,草民从未怨恨过先帝,草民适才的言辞,也确实是发自肺腑,并没有考虑到有僭越之嫌,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心里也没有怨恨吗?”殿下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道。
此时,就连一旁的夏小妹都看不下去了,这个太子果真不是什么好人,不但使出小孩才会用的激将法骗了她的哥哥,还把人家一个老头搞得哭哭啼啼的,人家都说没有怨恨了,他还不依不饶,难道他还管得了人家心里怎么想吗?简直太幼稚了。
阮大铖却是心里一惊,心道,难道刚才我心里的那些想法被殿下知道了?殿下不愧是圣皇一脉,果然是聪慧绝伦啊!
当然了,历史上出了名的墙头草阮大胡子心里虽然这样想,却是赶紧万分委屈地磕头说道:“草民对天发誓,草民就是在心里也从未有过任何怨恨,还望殿下明鉴啊!”
朱慈烺此时当然没有再去关注小萝莉,而是在心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看到阮大铖不但没有蒙圈,还懂得积极配合自己,就知道这家伙确实是个聪明人,也对今后阮大铖能够帮助自己去对付那些道德君子,充满了更多的期待。
觉得自己和阮大铖老是扯这几句来回话,也怕被别人听出什么道道来,就赶紧说道:“圆海,你快先起来吧,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心里并没有怨恨,只是我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世上竟然还有像你这样品德高洁之人,所以才会反复追问,其实,当年你为了掌握魏忠贤的罪证,不惜自毁清白故意接近那个大阉贼,就充分说明了你的人品啊。”
阮大铖的心里此时早就乐开花了,太子殿下给予他的东西是福藩绝对给不了他的,这么多年以来,被打成阉党一直是他心里最大的伤痛,眼下就算是福藩重新起复他为官,也绝对绕不过这道槛去,可别忘了,这可是崇祯皇帝亲自定下的逆案,要想打翻盘,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那些复社的人哪一个不是又臭又硬的,就算是福藩在这件事上能够顶住压力,硬是将自己当年被列入逆案说成是被冤枉的,那些复社的家伙会相信吗?
就是用脚趾头想也可以想到,哪些家伙根本就不会相信,不但照样瞧不起他不说,甚至还会变本加厉与他成为仇敌,那样子一来,就算是做了官,做人还有什么趣味?
现在可就不同了,殿下瞬间就把他变成了一个忍辱负重的英雄,比起原来那种抵死不承认犯过错,企图蒙混过关的方法,不知道要高明到哪里去了,如此一来,自己这个堂堂两榜进士,才华横溢的大才子,以后就是想不在士林之中声名鹊起都不成了。
当然,对于殿下的恩典,他也必须要投桃报李才行,同时也要为自己在太子领导下的新朝廷里打下升官发财的坚实基础。
如果此时的阮大铖稍微懂得一点另一时空里的时间观念的话,那么他就会知道,实际上,还用了不到零点零一秒的时间,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将福藩作为投名状献给太子,还立即就在头脑里生出了好几个恶毒的办法。不得不说,其人的思维竟然敏捷如斯,确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于是,阮大铖就挺着肥大的肚子,正正规规地向朱慈烺行了四拜之礼,并且说道:“殿下,草民此次正是因为发现了一个惊天的阴谋,所以才不顾身份低微,特地前来向殿下禀报,此事关系到大明的江山社稷……”
说着,他还左右看了一下,显然是见到有这么多人在场,有些话不太方便说出口。
在场的人确实都被他弄的有些糊涂了,只有朱慈烺含笑说道:“不妨,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如果所言为真,你就是为我大明再立新功啊。”
阮大铖立马大义凛然地说道:“草民万万不敢居功,草民无非也是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念兹在兹,夙夜忧国而已……”
正说着,突然发现太子的脸色有些不好,就赶紧说道:“草民掌握了确凿证据证明,如今的监国,乃是假福王,真福王早就殁于河南,此事完全由凤阳守备太监卢九德一手策划而成……”
此言一出,就连朱慈烺也不禁吃了一惊,这老家伙还真是狠啊,恐怕目前在留都流传的假太子的谣言,也出自这家伙的手笔吧,要是自己还是原来那个不谙世事的太子爷,一路上又没有那么多人相随,就算是能够只身逃到留都来,说不定也要着了他们的道。
不过,听到阮大铖将此事牵扯到了太监卢九德身上,朱慈烺还是有些迟疑,给福王泼脏水他倒不在乎,斗争本来就是残酷的,问题是这太监卢九德曾经是凤阳守备,与四镇将领多有勾连,自己现在虽然取得了高杰和黄得功的支持,但是还有刘泽清和刘良佐两人,还来不及去“沟通”呢。
他倒是想把所有隐患都消除了再去留都,问题是,满清鞑子会给他时间吗?要是再拖延时间,恐怕就来不及了。
现在,他可不想再变生意外。
见朱慈烺沉默不语,阮大铖认为是自己做得还不够狠,太子不满意,又想起这几日“好朋友”马士英对自己的态度,一咬牙立即就说道:“此事牵连甚广,草民虽不该擅自妄断,但草民却不能不怀疑现任兵部尚书马士英也参与其事……”
阮大铖自顾自地在那里说,却不想早就将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不说张同敞、夏允彝、陈子龙几人看出了他的居心,就连夏完淳都看出他卖友求荣的险恶用心,也知道像他所说的这些,非但不能帮助太子,反而很可能会加剧殿下与福藩之间的矛盾,使朝堂之上更加动荡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