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上皇命您任宗正卿,除此之外再无实权,猜忌之意再明显无过,昔日陛下与隐太子之争,李唐宗室所有人都持观望态度,两不相帮,根据当时的情形看,那的确是宗室最好的选择,无论最后陛下还是隐太子谁胜出,都会依赖宗室的力量重整朝纲。
可宗室忘记了,昔日陛下潜邸的天策上将府,能臣武将云集,房谋杜断,五虎难敌,文武兼济,即便是相对于朝堂也不遑多让,并不需要宗室的力量,所以尚书左仆射封德彝请削诸宗室封爵等级一事,陛下同意了!
为此,淮安王李神通还与陛下当朝顶撞,想必宗室之内对此不满的大有人在吧,宗正卿之职除了掌管宗室度牒之外最大的职能便是协调宗室与帝王关系,想必这段时间找上门来的宗室勋贵大有人在吧?
陛下削宗室的决心是显而易见的,无论谁去向陛下求情都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什么都不做,又无法对宗室交待,而且依小子看来,伯父最想做的统帅大军,为大唐南征北战吧?”
李孝恭挑了挑眉头:“唔,还算有些道行,那不知贤侄何以教我?”
王晞道声不敢,接着道:“其实伯父有些着相了,昔日李唐初立,上皇为了稳定宗室的人心,封赏过甚,很多勋贵并没有大功却依然得居高位,以致于很多真正有功之臣心有不平,长久下去无论是对陛下还是对大唐都不是好事,因此,削宗室一事势在必行!
而对于宗室的不满,伯父何不直接让他们上书给陛下,到时候伯父代为转呈就是了,如此一来,宗正卿也不算失职,而无法达成所愿的宗室也没有借口对伯父不满!”
李孝恭不为所动的点点头:“宗室之事某从未放在心上,某所在意的是陛下到底是否还能信任河间郡王府,某日后到底还有没有机会统军?”
王晞叹了口气:“定巴蜀,俘朱粲,灭萧铣,抚岭南。平辅公祏,定江南。李神通之流虽然与伯父您并称宗室三杰,但就战功而言,除了当今陛下之外谁人能出伯父之右,伯父出身宗室,已是郡王之尊,若伯父统军再立大功,陛下又该以何封赏?
难道伯父也想效仿陛下当年,再立一个天策上将府吗?”
李孝恭脸色一白,额头冷汗倾下,手中的酒杯捏的吱吱作响,怔然良久,才有些失落的道:“如此说来,某这余生,就只能窝在宗正卿任上终老了吗?”
王晞讪然一笑:“那倒不至于,陛下削宗室,不过是怕宗室膨胀过于尾大不掉,想要与朝堂力量平衡罢了,自南北朝以来宗室从来都是皇家最依赖的力量,伯父又是宗室最杰出的人杰,今上用人最是开明不过,只要伯父重获陛下的信任,虽然再度统军的可能不大,但是入朝辅政的希望还是不小的!”
“哦?那又该如何重获陛下信任呢?”李孝恭表情微动。
王晞深吸一口气,刻意压低声音问道:“伯父应该知道我与太子殿下奉命平抑长安粮价一事吧?”
“唔,听说了,程咬金与尉迟恭他们为了帮你差不多都要倾家荡产了,河间郡王府的粮食昨日已经被太子殿下搜刮了干净,银钱倒是还有不少,稍后让管家准备下交与你一并带走!”
“多谢伯父厚爱,小子要说的不是这个,伯父可知道此事背后另有隐情?”
“哦?”
王晞将长孙顺德、武士彟等人之事细细道来,李孝恭只听了一半便惊声道:“太上皇……”
“伯父果然英明!”
李孝恭表情复杂的叹口气:“你不知道,长孙顺德自太上皇还是唐国公时便是上皇的至交,而刘弘基更是对上皇最忠心之人,能让他们两位一品国公为了些财货奔走的,也只有太上皇了……
太上皇这是……不甘心吗?”
“伯父以为,即便最后太上皇成功利用粮价激起民变,又有机会夺回皇位吗?”
李孝恭表情凝重的摇摇头:“陛下登基后,十二卫大将军全都换成了天策上将府的心腹,武德老臣里面很少有人再掌军了,就算激起民变,太极宫的那道皇城城墙也不是乱民能过的去的,而且就算成功了又如何,上皇百年之后……”
李孝恭立时惊觉失言,两人竟然在河间郡王府探讨造反之事,若是传出去……
“所以伯父以及宗室重获陛下的机会来了!玄武门之变,宗室错过了一次,这次却不能再错了!”
“哦?”李孝恭眉头紧锁:“你要宗室献粮,协助太子殿下平抑粮价?”
“伯父英明!”
李孝恭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晞,直看的王晞有些面红耳赤的尴尬……
“说了这么多,原来是盯上宗室的粮食了?阳谋?”
王晞急忙正色,一本正经的答道:“小侄承认,此事确有私心在内,但此事也是缓和宗室与陛下关系最好机会,请伯父三思!”
“你可不要忘了,宗室诸王的封地不是在晋阳老家,就是在山东、河南等地,即便是立即回封地筹集钱粮,运往长安之时也至少要两月之久,据我所知,太仓的粮食可撑不了那么久!”
王晞微微一笑:“粮食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让陛下知道宗室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且为了能达到最好的效果,还请伯父将宗室为长安筹粮一事传扬出去,声势越大越好,最好满城皆知,而至于宗室到底能筹集多少粮草,什么时候能到长安,反而是次要的!”
李孝恭略一思付,随即眉头一展,有些惊奇道:“三十六计,打草惊蛇!好计谋,想要借宗室的势让长孙顺德自乱阵脚,只是恐怕还不够啊~”
“其他的小子自有应对,只是宗室一事,只能拜托伯父了!”
李孝恭闭目沉思,王晞心中也是焦虑不已,借宗室声望这一步是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火盆里烧的炭火噼啪作响,就在王晞忍不住要再度出声劝慰的时候,李孝恭才豁然睁开双目:“某答应你!”
小巧儿果然深受郡王妃喜爱,被郡王妃强留在府中暂住几日,王晞无奈,见小巧儿也盯着郡王府后宅温泉地热养出的花草留恋不已,也就听之任之了。
李崇义送走王晞方回大堂,见父亲怔怔的望着火盆出神,有些担忧的问道:“父亲,可是王晞跟您说了什么为难之事?”
李孝恭回过神来,颇有些感叹道:“鬼谷高徒,果然名不虚传!明明是要你帮他谋取宗室的支持,却还一副为你好的样子,偏偏你还无法不信,十五岁的开国县侯,果然有过人之处!”
李崇义闻言有些不满道:“您是说王晞把阴谋诡计耍到我河间郡王府来了?!”
李孝恭摇摇头:“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对自己的私心供认不讳,将那份坦诚实实在在的摆在你面前,利用却还不伤情义!”
回去的路上王晞终于一展几日的愁眉,张石等人也感觉家主昔日的压抑好像不见了,心思稍沉稳些的张寿却有些担心的问道:“靠宗室的力量,就能抗衡有太上皇支持的长孙顺德与刘弘基吗?”
王晞自信的一笑:“当然不够!所以接下来,我们就要跟五姓七望聊一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