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手吧。”

    洛琳的声音里有些凄哀。

    “已经足够了。”

    听见自己妻子的声音，水墨脸上的表情逐渐缓和了下来，但是他紧锁的眉心却没有任何的松弛。

    水墨现在总算是稍微冷静了一些。

    之前一直想着拖延时间，然后将罗伊干掉的他，现在终于能抽出那么一点点的时间，来思考一下这件事情的利弊了。

    并非用得失来衡量，而是纯粹在感情的角度上，思考这个问题。

    冤有头债有主。

    想要击杀罗伊无非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报仇而已，这样的事情除了自我满足之外，别无所得。

    尤其是在水云音表现出来的坚持之下，失去的或许更多。

    洛琳刚才的话里，已经表现出了无奈放弃的态度，所以此时，仍然抱着这件事情想要清算的，也只剩下他了。

    但是即便如此，水墨也产生不出原谅罗伊的想法。

    生者存活在界，必然需要承担逝者的重量。

    夺取自己女儿的仇恨，不可不报。

    哪怕在妻女的阻拦之下，水墨也绝对不会在这件问题上做出妥协。

    但是如果真的在此将对方击毙，水家将会分崩离析。

    首先很有想法的水云音，肯定不会原谅自己。无论之后是反抗，还是决裂，带来的影响早晚会从妻子那一方，传递到自己的身上。

    仇恨的锁链将会延续。

    让对方用一个人的性命换取了水墨一家的幸福，对于他来说，着实是个亏本到家的选择。

    而想要打破这其中的关联，重点还是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水墨伸出手，拍了拍洛琳的手臂，视线越过了水云音看向了罗伊的方向。

    “很好。将我的女儿骗的团团转啊你。”

    打了一章酱油的罗伊，现在的心中实际上慌得一匹。

    原本以为来水家之后，是一场逼宫大戏。

    然而，这确实是一场逼宫大戏，但是争执点却是自己。

    而且，罗伊也远没有想到，水云音竟然会在这里将他给暴露出来。

    出乎预料，超乎预测。

    正如一开始所说的那样，对水云乐出手，不过是一时冲动之下的举措。

    在那间地下室中，他心中的憎恨突兀反转，恨意全无之时诞生出来的，是一股怒意。

    为当初的所作所为后悔么？

    绝不。

    所以，已经发生的事情不需争辩，直面就好。

    “不，我并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罗伊看了眼挡在自己身前的水云音，微微叹了口气，“如果再来一次，我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为什么...”水墨像是压抑着怒火一般，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你应该知道的吧？”

    说着，罗伊再次看了眼水云音的方向。

    顿时，水墨懂了。

    其实，那几天发生的事情，他早已经猜到。

    此时回头一想，自己心中对于罗伊的怒火，未免没有将对水云音的亏欠和自己的不安转嫁到了罗伊的身上。

    迁怒么？

    还真是幼稚的心态。

    但是罗伊，他绝对不会饶恕。

    水墨在心底叹了口气，着进入大厅的护卫们摆了摆手，开口说道：“你们先在外面等着吧，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谈。”

    等到护卫们离开房间，关上大门之后，水墨才快速上前两步抓住了水云音的胳膊，将她拉到一旁。

    直面罗伊的水墨，需要从罗伊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那天夜里，你为什么要找上门来？”

    那一夜，到底是不是一场姐妹之间的蓄意争斗，现在的水墨需要一个答案。

    水云音在今日之前点出的罗伊身份，在水墨的眼中更像是一种保护。

    就像是小孩子为了互助自己的东西，而向大人展现出的过度珍视一般。

    所以，他想要知道的，仅是罗伊到底是哪一方的人而已。

    直视着水墨的双眼，罗伊说出了答案。

    “我是来杀人的。”

    水墨的眼中顿时渗出一道寒光，语言急促地问道：“杀谁？”

    瞥了眼已经被洛琳抱住的水云音，罗伊眼中的寒意一闪而过。

    他合上双眼，平静地说道：“水云音。”

    水墨：————

    为什么？

    他想要问出的这个问题，却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面。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无所谓了。

    罗伊并非是水云音一方的人。

    仅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知道那并非是一场博弈，不是自己心中最无法接受的骨肉相残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说罗伊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当日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水墨也不想去了解了。

    自己见到的是一场无法接受的惨剧，但那终究不是最坏的情况。

    仅从罗伊将水云音带走这件事情上，水墨就能判断出其内心的矛盾与纠结。

    逻辑虽然因为对细节的未知而有些磕绊，但却已经能够说通。

    未知的仅是自己不想知道的事情，一切仍在掌控当中。

    闭上眼睛，水墨深呼吸了数次之后，才转过身来，看了眼自己的女儿。

    在见到水云音带着笑意的眼睛时，水墨才突然明白，她故意将罗伊的事情在这里引发出来的理由。

    ——隐瞒下来的秘密一旦破土而出，会比直接告知给人带来的伤害更重一分。

    若是今日没有将这件事情点明，那么隐藏的秘密在未来爆发之时，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一人做出让步。

    到时候，不死不休已是唯一的结局。

    ‘水云音，在打开通向未来的道路了。

    她，对罗伊的感情是认真的。’

    水墨再次叹气，摇了摇头，看着水云音微微低下头说道：“这一次，是你赢了。”

    转过身来，水墨再次看向了罗伊。

    “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其形式可以涵括金钱损失、人格受辱、社交压力、感情破裂、身体受创等等。”

    “有形无形，或多或少，可以推迟，但绝不可能逃避。”

    水墨稍稍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

    “你杀了我的女儿，这是仇也是过。我们可以因为亲情而选择妥协，但你也不可以逃脱相应的惩罚。”

    “所以我可以看在你救我女儿一命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

    “明天，上场和我安排的人对决一场。”

    “活下来的一方，将得到宽恕。”

    “你，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