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争心里无端地,隐隐生起一丝内疚。
自己是人,他们也是人,可自己这些年,忽视了他们的利益,将他们无形中视为不食烟火的圣贤。
这肯定是不对的,这样下去,肯定会出错,甚至酿成大祸!
吴争挥了挥手,“朕需要静静……你们先退下,明日再来此殿奏对。”
马士英和宋安面面相觑,眼神一碰,齐躬身道:“臣等遵旨……臣等告退!”
……。
这天晚上,吴争去了春和殿向父亲吴伯昌请安。
见到一脸愁怅的儿子,吴伯昌疑惑地问吴争,出了什么事?
吴争便将心中的担心和郁闷,向父亲简单讲述了一遍,希望父亲能指点一二。
听完之后,吴伯昌也纳闷起来了,他一样感觉到这事看似简单,但其实,异常复杂。
吴伯昌同样认为,吴争没有做错,因为今日与之前吴争为吴王时,完全不同。
吴争为吴王时,可以对嫡系、心腹加以照顾,这在情理之中,可如今贵为皇帝,天下百姓皆为子民,如果还对嫡系、心腹加以照顾,那么便会受到任人唯亲的诟病。
特别是今日的朝廷,实际上是大将军府、原建兴朝及原永历朝三方势力所组成,特别是原永历朝,说是并入了,可朝廷甚至连个流官都没有向云贵、两广等地派去过。
若是传出皇帝任人唯亲的传言,那么,很可能之前所做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
可话说回来,晋王李定国是个特例,他既是永历朝臣,可同时也是新朝国丈,得到皇帝信任、重用,都说得过去。
但如果将别的人也一并重用,或待之优渥,那么问题就出来了,朝廷的官职就那么多,可以赏赐的钱财、土地也是个定数,给谁好?对谁好?
吴争打绍兴府正式起兵,直至今日登基为帝,靠得是谁?是谁与吴争休戚与共、生死相随?
如今朝臣以松江府地价畸高为理由,进谏拖延、暂缓迁都。
表面上看是因为购买不起安家宅邸,可实际上,吴伯昌和吴争一样,品出了朝中几个势力之间,对利益的争夺。
而这三方之中,原大将军府属臣最占优,原建兴朝臣次之,原永历朝臣最为吃亏,因为至今,还没几个永历朝臣赶赴京城,就更不用说对松江府土地的占有了。
……。
许久,吴伯昌撸须道:“……以为父之见,你的旧臣不可亏待,他们才是你最可靠的屏障!”
吴争点点头,“孩儿也是这么想的……可问题是,原永历朝文武高达八百余众,仅位列朝堂者不下二百人……官员还可原地安置,那这些个朝臣如何安置……他们毕竟是归附而非降臣,孩儿总不能将他们一并削爵夺职吧,那样必会引发暴乱迭发!”
“是啊……你说得在理!”吴伯昌点头道,“那冒襄等人有何良策?”
吴争摇摇头,“他们所提上下二策……一是改定顺天府为都城,二是暂缓迁都……这二策皆不合孩儿心意!”
吴伯昌诧异道:“为父倒是觉得迁都顺天府……不失为一良策,一来三方势力皆为首次进京,选地全凭自己本事,说不出什么异议来,二来顺天府皇宫是现成的,亦无须劳民伤财重新修建,三来,亦可应对北方各族胡虏……虽说清廷如今已是苟延残喘,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小心应对总是有备无患啊!”
吴争听完,依旧摇头,“爹说的三项……孩儿也想到了,但孩儿依旧认为,到了今日,已经无须担心来自北方的威胁!”
吴伯昌微显惊讶,问道,“你对此次北伐,真有那么大的把握……真能如你所愿,一战毕其功吗?”
吴争微微颌首,“孩儿确实有必胜的把握……火器的发展,使得北方鞑虏所仗峙的骑兵,已经渐渐失去战场优势,他们人口稀少,本就是先天劣势……自今日始,他们每与我军一战,势便弱一分,几仗下来,他们恐怕连新兵补充都难以为继……自然,胜利就不难了!”
“有道理!”吴伯昌点头认同,“那你心里的意思,欲定都何地……闽粤应对云贵,还是陕甘遏制西域,亦或是定都湖广震慑四方?”
吴争迟疑了一会,答道,“说实话,孩儿一直在犹豫……各有各的优劣,一时还真无法决定……但孩儿心中,更倾向于江南!”
吴伯昌一怔,“江南?你是想定都应天府,还是……真想定都新城?”
吴争没有回答,沉默下来。
吴伯昌轻叹道:“可你如何化解如今松江府空闲土地不多的困境……总不能强取豪夺有主之地吧……你已为帝,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绝不可行!”
吴争呵呵一声,“爹多虑了,孩儿就算定都应天府,也不能做出这等无道之事来!”
“你能这么想就好!”吴伯昌松了口气,但依旧担心道,“可土地之困,你如何化解……要不,你找你妹妹商议一下,看看织造司能不能筹措到银子……或者,将你手中和朝廷名下剩余的江南商会股份全卖空了……如此,应该能筹措起一笔不小的银子!”
吴争摇摇头,“剩余的商会股份已经不多,而且股份前后卖了三次,民间已经拿不出太多的银子了……按马士英统计出的户籍造册,购买商会股份的户数基已经达到八成以上,剩下的估计要么是真无意购买,要么就是真没银子……竭泽而渔之法不可行!”
吴伯昌点头认同。
吴争继续道:“至于织造司,之前小妹已经将所有流水交给莫执念来购买商会股份,仅两三个月,织造司能筹措出多少流水?”
“那……还真难办了!”吴伯昌也犯起愁来。
吴争咧了咧嘴,“爹,孩儿心中倒是想到一个方法……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今日来,也是向爹讨个说法……看看能不能行?”
“快……说来听听!”吴伯昌有了兴趣,催促道。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