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蔡的到来,也带来了李广许久的期盼,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让李广十分愁心牵挂的人,那便是父母双亲。
爹娘年迈,多病缠身,又过得十分清贫。
食不果腹,捉襟见肘,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眼看着爹娘斑驳的白发,消瘦的身躯,李广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待李广等人缓慢地步入后堂,长安又飘起了雪。
搀扶着家人的李广,抬头看了看雪。
皇都长安的雪,轻盈盈的落在他的脸上,一片又一片,一层又一层。
此时中郎将府,俨然已成为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了。
回眼望去,星罗棋布的枯木和长安城内黑漆漆的建筑,此刻仿佛也换上了一层结白素净的容妆。
漫天飞雪迎着渐起的寒风,像是有韵律一般,如梦似幻般的随风摇曳。
飞雪落地,悄无声息,确又安静从容。
“堂兄,走啊……”
李蔡的呼唤,将李广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哦,哦,走,好,好。”
李广搀扶着双亲,进了大汉中郎将府邸的第三进院落。
家丁婢女,已将李蔡等人随身携带之物,整整齐齐的摆放至屋内,又上了满满一桌子的吃食。
李广和李蔡的爹娘、加上这几个后辈,这一桌子足足坐了十几口人。
李广、李蔡、陈文、扁仲天,四个少年轮番为长辈夹菜夹肉,哄老人开心,不多时,几位老人饱餐了一顿。
自李广离家,老人们许久未吃过一顿饱饭。
间歇几位老人喜极而泣,热泪盈眶,李广等人便强忍着泪水,劝说着,最终安顿老人就了寝。
而后,四人出了三院,到了李广休息的后堂。
寒暄了几句,便也就散了,毕竟还在等待朝廷的出征令,此时多让李广休息,养精蓄锐,方可上阵杀敌。
屋外凌冽的寒风,屋内摇曳的灯光,躺在床上的李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盯着棚顶发呆。
……
转而眼前风云突变,大漠之中尘烟滚滚。
彪捍无比的匈奴骑兵和盔甲明亮的汉军方一接触,大汉军队就抵挡不住,顷刻大败。
无边无际的匈奴骑兵把汉军牢牢困住,绵延不绝的营寨帐篷,遮天蔽日的大旗,整整三十万大军在匈奴的围困之下,苦守一日两夜,眼见粮草断绝。
不过汉军的确是精锐之师,大败之后,又瞬间凝聚,发起反扑!
李广十分焦急,骑着受伤的战马,周旋于匈奴与汉军之间,灵宝弓频频出箭,将冲上来的人一个一个射倒在地。
不过敌军也是人多势众,根本不在乎倒下去的百八十个骑兵,一茬又一茬的冲了上来。
李广再次伸手取箭,确发现箭囊已经空空如也。
眼看着敌军就扑上来了,李广左右开弓,杀入敌营。
忽听远处一阵急吼:“谁来救朕……”
拼杀中的李广,往声音出处扫了一眼——高祖刘邦!
这还了得……李广像疯了一样,奔着刚才发出声音的方向,杀出一条血路。
……
身躯一震,李广睁开双眼。
思绪还在方才的梦中,“白登山……”李广喃喃自语道。
“好奇怪的梦啊,怎么会……自己怎么会……梦到白登山之围,而且如此真切,这……可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李广起身,擦了额头的汗,下了床,倒了杯茶,边喝边想着方才的梦。
自己也曾听闻当年汉高祖刘邦白登山之事,但也只是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听到。
毕竟当年经历过此事的人,要么战死沙场,要么魂归西天,现在的大汉,能完全复述当年之事的人,已然寥寥无几。
但,为什么方才自己,确梦的如此真实?
喊杀声仿佛就在脑海之中,不过……
李广一个哆嗦,瞬间站了起来。
方才……方才……自己不是大汉之兵,而是匈奴骑兵!!!
而方才自己杀出血路,是在汉军的阵营,那么自己……
想到这,李广不敢想了。
难道自己是去杀汉高祖刘邦?
“不可能,不可能。”李广起了身,在屋内疾步而行,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大汉与匈奴本就是水火不容,而作为忠孝之人,自己怎么做了如此荒谬之梦。
投敌叛国?当个匈奴骑兵?杀高祖刘邦?
别说是梦境,就算是梦境,能做出此梦,李广都不能原谅自己。
李广连连摇头,又坐了下来,满满的倒了一碗凉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碗,此刻稍稍算是平复了心情。
已经没有了方才焦急、紧张、自责的情绪,李广苦笑了一下。
“这个梦真是奇怪,如若让他人知晓,岂不耻笑。”
自顾的说了句,李广便起身要回床歇息,忽然间,确从门口,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似梦非梦,也无人知晓。”
这一声,可真是吓坏了李广。
夜深人静,本是刚做过噩梦的李广,惊魂未定,又忽然冒出一声。
换做谁,或也承受不住。
李广浑身一个剧烈的抖动,头皮发麻,四肢无力,吓的额头的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谁!”李广大吼一声,倒退了几步,瘫坐在床上。
等转过头,李广定睛一看。
一身青衣道袍,手持亢龙拐。
又是大汉的国相——许负!
李广这个气,不过也是敢怒不敢言,站了起来,对着许负张了半天嘴,本是想呵斥几句,但还是忍住了。
毕竟是帝国神相,开国重臣,又是道骨半仙之身。
最重要的,还帮过李广救了雪原神兽,且在文帝面前力荐自己,也只能忍忍了。
这时许是守夜的家丁,听到了李广的大吼,来到李广的门前,隔着门说道:“将军,可有事发生?需我进得堂内吗?”
许负扭头看了看门外的人影。
李广赶紧说道:“无事,无事,方才碰碎了茶杯,你且下去休息吧。”
“诺……”
见家丁离开,李广才松了口气,心中暗想,也摸不清这许负的脾气,差点出了人命。
“神相,请坐。”李广向前一步说道。
“哈哈哈,好。”这个老太太,依然嗓音洪亮,精神十足。
二人刚刚坐下,许负就盯着李广的眼睛说道:“方才如何?”
“方才?哦哦,你是说梦吗?只是做了个战场上的梦……”
“不是梦,是真的,我要你帮我杀了刘邦?”
“啊?”
闻听此言,李广浑身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头皮、脸颊阵阵发麻,胸腔之血一股一股直奔头顶。
“高祖……刘邦……高祖不是……死了几十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