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老太太七十八岁了。
最近一年被病魔折磨,几乎下不了床。
但最近几天,精神劲头出奇的好。
做儿女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回光返照之后,等着她的,只有撒手人寰。
老太太这个年龄,绝对算得上寿终正寝了。
子女所能做的,仅仅是在她去世之前,尽可能的让她不再有遗憾。
最后这个生日,一定要大宴宾客,一定要风风光光。
大伯,二伯,三姑妈,呼朋唤友,把自己圈子里认识的那些个泰斗,那些个名人,全都请了来。
老太太德高望重,身为老艺术家,也是朋友众多。
寿宴定在长洲市最高档的“威尼斯音乐餐厅”。
包场!
当然,钱是白茹出。
江寒有点慌。
她当然记得奶奶的生日,但寻思着奶奶病的这么重,不可能庆祝的。
万万没想到,今年不但庆祝,还如此大张旗鼓。
原本,每年奶奶生日,都会来不少长洲艺术圈的泰斗。身为孙辈,又是艺术世家,上台展示才艺是必须的。
江寒当然每年垫底。
虽然钢琴弹的还算不错,可跟几个堂哥堂姐比,真心没办法。
术业有专攻啊。
她总不能展示才艺的时候,上台去背一段法令吧。
只要上台,陈一诺绝对出糗。
江寒已经可以想象到画面,简直和“车祸现场”一样。这次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啊。
忧心忡忡几个小时。
江寒再聪明,都想不到对策。
让陈一诺现学现卖?
别搞笑了。
弹钢琴是现学现卖的手艺吗?这事情要讲究冰冻三尺,讲究熟能生巧,还要讲究天分。
瞅瞅陈一诺,耍嘴皮子还行,打架还行,让他弹钢琴……
唉……
江寒拍了拍额头,越加仇了。
侧目望向陈一诺,气不打一出来。
这货在干啥?
这货坐在奶奶床头给奶奶剥桔子,有说有笑聊天。
嗯,这么什么,他来的任务,就是哄奶奶开心的。现在看起来任务很成功。
可聊天内容让人郁闷啊。
奶奶拉着陈一诺的手:“孩子,别紧张,你是客人。能照顾好小寒,能对小寒好,奶奶就心满意足了。明天,不用你去弹什么钢琴。”
陈一诺:“谢谢奶奶了。不过你过生日,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我就给您谈一首曲子吧,您想听什么?”
奶奶压低声音:“孩子,你真的会弹钢琴?”
陈一诺:“那必须的啊。莫扎特是我师兄,肖邦是我哥们,贝多芬是我朋友……”
江寒听不下去了,走上前,暗中在他脚上踩了一下,眨眼示意。
这蠢货!
多好的机会啊。
奶奶都说不用弹了,顺水推舟,给你个台阶,你这头蠢驴下来不就行了,跟奶奶还吹个什么劲?
然而陈一诺却一脸迷茫:“小寒,你踩我干什么?”
江寒咬牙切齿:“你跟我出来。”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奶奶说:“小寒,你跟小诺先回去吧。你们大老远回来,累了,明天再陪奶奶说话。晚上你大伯和你三姑妈在呢。别担心……”
老太太执意如此。
江寒原本想陪着照顾呢,但拗不过,只能带着陈一诺回家。
江寒家很大。
一百八十平的大平层。
四房。
一个房间保姆住。
一个房间是江寒的,一直留着。
一个房间是客房。
主卧是江寒父母。
主卧常年关着门。
江寒的父亲多年前深受打击,开始还好,诊断为深度抑郁障碍,但每年还有那么些日子看起来正常的时候。近几年不行了,整天独自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神情呆怔,有时候又惊恐激动,总是自言自语……
江寒敲门,没人理。
保姆吴妈打开门,找了一圈,没找到江寒的父亲。
吴妈很熟悉的打开柜门。
里面一个穿着睡衣的消瘦男人,胡子拉碴,正抱着膝盖,躲在柜子里,颤抖不已。
江寒红着眼睛,柔声道:“爸,我回来了。您出来啊,别再柜子里待。”
说了几声,她父亲连理都没理,一直躲在柜子里。
江寒尝试搀扶他的时候,江寒的父亲忽然之间激动起来,一把甩开她,往柜子里使劲缩,大喊大叫……
吴妈连忙说:“小寒,你先出去吧。我来照顾你爸。你这样只能让他更激动。”
江寒点头,带着陈一诺走出来。
红着眼睛悲伤半响,把陈一诺摁在阳台的钢琴前。
她抱着胳膊:“弹吧!”
陈一诺愣了一下:“弹什么?”
江寒:“莫扎特不是你师兄么?贝多芬不是你朋友么?李斯特不是你兄弟么?随便弹一首呗。”
陈一诺风骚的甩了甩小平头:“多难的事。”
坐的笔直,双手优雅,悬空放在琴键上空。
还别说,真的挺能唬人的。
江寒心里寻思着,难道这货深藏不露,真的会弹钢琴?
还别说,真有可能啊。
从来没见过他练拳,一个人能打好几个。
从来没听说他过道术,苗苗却亲口所说,就一条小内内,陈一诺直奔她所去的酒吧。
然而陈一诺接下来干的事,让她恨不得咬死这货。
陈一诺摇头晃脑,十指飞舞,一阵操作猛如虎,琴声把江寒的爸爸都吓哭了。
这特么叫弹琴?
这特么如果不是江寒拦住,陈一诺能把钢琴给砸了。
江寒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捂着额头,郁闷的不行:“你师兄莫扎特,你朋友贝多芬,你兄弟李斯特,怎么死的?”
陈一诺愣了一下:“我哪知道。”
江寒:“我知道。”
陈一诺好奇问道:“咋死的?”
江寒:“听你弹琴气死的。”
陈一诺尴尬笑道:“我那不是吹牛的嘛。”
江寒气不打一出来:“你还好意思笑。跟我大伯那几个人面前吹牛也就罢了,你跟我奶奶吹个什么劲啊。她都给你台阶下了,你自己还主动要弹什么曲子给她祝寿。你这是有多想不开啊,伸过去脸让江阳他们打?”
陈一诺:“嘿嘿,别怕,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江寒没好气道:“咋?准备当着长洲所有泰斗的面,把钢琴给砸了?让他们呆若木鸡,然后闭嘴?”
陈一诺:“咱不能这么埋汰人。不管怎么说,我好歹也是你男朋友对不对?”
江寒:“滚蛋!少跟我说这些。这是最简单的练习曲谱,临时抱佛脚虽然晚了,但总有点用。今晚上给我好好练习。没工夫理你,我先去洗个澡。还有,别去我爸房间,他认生,吓着他了,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