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盖有基金会大圆公章的捐款收据,沈铁军在一众看傻子似的眼神下离开了散发着凉意的阴暗办公楼,大白天的开着个十五瓦的灯硬是把房间照出来了夜半三更的感觉,自顾自的回到了车子旁推起,掏出钥匙点着火突突突的骑出了妇联的大门,两个保卫连忙捂着帽子从传达室出来,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嘀咕什么。
一路突突的顺着东天街往回走了十几米,沈铁军车把一拐进了东单北大街,从这个地方往正北骑上三四分钟,过了还没出现的丰家包子铺,再往西拐过去想抄近路来着,没想到路边上排成排的大学生们正嘻嘻哈哈的拉出长长的队伍,便将摩托车小箱里的墨镜拿了出来,一路滴滴滴的按着喇叭骑了过去。
“谁呀,这是?”
“不知道,不过好像在哪见过?”
“看着车子是见过——”
“这身打扮,不会是国际友人吧——”
“感觉比那个卡丹还像国际友人——”
“华侨?”
“不可能,我知道这人,上次在路口看交警和他聊天来着——”
“哎哎哎,李科,李科,你上次说的是不是他?”
“真的吗?真是他?这么帅?李科你在想什么?”
“李科叫他啊,叫啊~”
“他叫什么来着?你不叫我叫了啊?”
“你知道什么,你叫了他生气怎么办?他是领导!你们想见过两天我带你们去就是,但是不能告诉别人——”
“好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不过这个点走这边去上班,你不是说他家住在西天街?”
“我怎么知道,也许他有事呢——”
“穿的是很帅啊,李科你怎么不主动点?”
“就是就是,看看那帅的样子,咦,这个车子,好像是罗马假日里的吧?”
“真的?你一说还真有点像——”
“走远了——”
沈铁军一路骑着车子在百十号大学生中间穿插而过,留下了几十双探究和羡慕的注视后速度加快,他以为只是在儿基会待上半个小时,那么在九点前也能到达单位,倒是没想到那个儿基会一点权力都没有,又折腾着打电话问过银行说是国债可以办理抵押贷款,这才有去找了上面主管的副主任。
当然这位副主任的级别就比他高了不是一级两级了,那是妇联的大副主任,然后聊了会等到财务确认过债券的编号和姓名能挂的上号,又拿着他的工作证进行了验证,才算是走完过场,当然那位大副主任向他这种行为表示了敬意,毕竟扔出去三千万连眼皮都不眨的,全世界怕是也就这么一位,当得起她的致敬。
事实来说,要是2级领导一个致敬能换来三千万,怕是大佬们都要出来和他促膝长谈,沈铁军也知道这是人家接受了他的建议,名字将会记录在捐赠者的名单上,直到有一天他需要的时候,会拿出来证明他是个热爱这块土地的炎黄子孙。
沈铁军是想将这个事儿隐瞒下来,然而当他的摩托车出现在单位大门口的时候,保卫科里的蒋文涛刷的蹦了出来,满脸后怕:“铁军主任你可来了,给你家里打电话说,你一个半小时前就出来了,他们第二波去找你的已经走了好一会了,赶快屋里去吧,何干部来了——”
“何干部?”
沈铁军眉头一挑,只是他还没回过神,办公楼的走廊里,谭红军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面前:“铁军主任,何主任在昨天被任命为电子部的副干部,党组书记,来了有一个小时了——”
“他来——”
沈铁军差点说他来干嘛,可接着一想人家现在又涨了两级,便飞快的下了车子开口道:“那我过去,蒋科长过会帮我把钥匙送过去——”
“唉,好!”
蒋文涛飞快的应下来,沈铁军已经带着谭红军进了办公楼,手上拎着个公文包看了看里面的东西,便停下把笔和记事本拿了出来,转身交给了谭红军,拎着空包进了办公室便见到梁兴国正陪着何毅坐在桌子前笑嘻嘻的聊天,这时看到他进来后眉毛一挑,开口道:“铁军,你路上修车去了?”
“嗯,车子没事,去了趟妇联那边办了点事儿——”
沈铁军目光扫过何毅旁边的两个男人说过,梁兴国的眉头也就拧了起来,开口道:“你去办了什么事儿?”
“哦,我去把手上的国库券捐了,张辛艺主任认为我这种视金钱如粪土还隐姓埋名的行为是高尚的,并且代表他们单位上下向我致敬——”
沈铁军满脸正色的说了,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把捐钱的事儿说出去,虽然这样会让梁兴国认为他在显摆,可要是让他在忽悠顶头上司和显摆之间做选择,那么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会知道怎么选。
当然,说的时候要以极其郑重的表情说出来,否则造成了反效果那就和选前面那项没啥区别,哪怕旁边的何毅嘴角都挑开了:“呵呵,铁军你这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事儿是值得鼓励的,但是在座的没有外人,张主任也是因为架子搭了那么长时间,现在终于是遇到了开门红才给的你这个机会,你做的好。”
沈铁军有钱,这不光是何毅知道的,在座的便是他还不认识的某人也知道,只是大家知道的地方不一样罢了,单位里都知道他去年陆陆续续的买了大概有三千万的国库券,这是经过单位以他个人的名义买的,算的上是在财务系统里出了名。
好在沈铁军自从出现那天开始,是一贯以年少多金的形象示人,大家伙在听到他买了那么多之后,竟然没有人感觉他干的好需要表扬,而是感觉他能有这么多钱去买那么多的国债,他手里的钱只会比这个数字更多,大多数人都在猜他怎么能赚那么多钱。
至于放在何毅以及他带来的秘书和新扎的接任者身上来说,沈铁军在三人的心目中已经算得上是强人,才把那些号称是万恶的资本家给抢劫了一番的存在——是国内极其稀缺的“人才”!
何毅不知道沈铁军国内有多少存款,可参考下他在外边的动作,想必那个数字也不会小了,目光从郑重点头的梁兴国面上扫过,便笑着继续开了口:“我原本想顺路来看看你,谁知道等你这么长时间,这位冯玉英同志是我在资委会的同事,那边的账结了后尽快转给他,后面我就不参加了。”
“铁军你好,我是冯玉英,早是久仰大名了——”
冯玉英今年四十五岁,由于保养得体的原因,看上去就和三十多似的,方正的脸上戴着个金丝镜,开口间令人如沐春风,探出的一双手是见不到半点风霜,沈铁军眸子微缩连忙伸出双手,躬身和他握在了一起:“冯主任夸奖!只是运气——”
“对,也是运气,让你给抓住了,好,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还得赶回单位,我听他们说你家就在我上班的隔壁?”
看到两人算是见过面,何毅说着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沈铁军笑着开了口道:“对门,算是对门,这套房子可是花了我不少钱,当然您也知道我有点钱——”
“还有点钱?你要是算有点钱,那我们这些就算是穷鬼喽,那等我有空去你家窜门——”
何毅大脸上的笑是愈发的和蔼,心中也对这货的态度便有了了解,转过身冲着梁兴国探出了手,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还要打扰到梁干部,那我就告辞了,咱们有空再聊。”
“好,何干部慢走,铁军陪我送送何干部——”
梁兴国面带微笑的叫上沈铁军,原本想跟着的褚继奎和周立冬便停在了门口,望着几人逐渐远去,后者便摇了摇头:“这小子真成熟——”
“隐姓埋名的干好事,现在的年轻人是真厉害——”
褚继奎抑制不住的满脸惊叹,他是真的有些羡慕这货的运气了,竟然能够与何毅走到一起,这位——
门口处,何毅深邃的眸子从面带微笑的梁兴国面上扫过,冲着沈铁军开口道:“铁军,去年咱们的粮食产量算得上是大丰收,可也只是解决了最起码的温饱问题——”
“嗯,由于某些观望的省份起步较晚,现在也只是解决了起码的温饱问题,但是其他能做的并不多,冬天虽然已经远去了,现在看着春天的花儿也开的正艳,然而对于这些惹人喜爱的花儿来说,被喜爱它的人摘去当做装饰并不是可怕的结局,因为那也是它做为花朵存在的价值体现方式,对他们来说最可怕的是倒春寒。
作为花朵才刚刚绽放便被寒风冷雨打落泥中,我在羊外没毕业的时候,就和李贵菊教授探讨过教育部仿照托福考试组织的考核,当时我问他教育部这么大费周章的折腾,如果ETS不认可咱们的成绩怎么办,李教授说那对教育部来说也是一种经验,毕竟她们是很认真的去做了,至于人家不认可又不是他们的责任——”
沈铁军没想到何毅会当着梁兴国的面就要挖他,事实上先前在办公室里听到后面会到家里拜访,他心中便隐约浮现出了这个念头,可想法变成事实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小激动,毕竟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何毅算得上是在同一战壕里面并肩作战过的战友,所以想了想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也就是说只有当人掉进坑里的时候,才会吸取教训躲着坑走,这也算是一种进步——”
“那你这样不是和他们一样的官僚了?”
何毅是想过会被这货拒绝,然而这个理由却是他从未想过的,摇了摇头继续开口道:“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年轻人要勇于肩负起历史所赋予你的重任——”
“去年下半年的经济数据您看了吗?”
沈铁军眨了眨眼,接着看到何毅瞪眼望来,扯了扯嘴角道:“以前说到四个现代化的实现标准时,我向钱老说的是当农民不再缴纳延续了两千多年的“皇粮”时,共和国的四个现代化也就实现了,后来他就再也没来找过我,好像是一年前说的,但是你看看这一年里的变化——”
“沈铁军,你认为这样不对吗?”
何毅面上的颜色有些难看,他在昨天的时候还是经委会的副主任兼党高官,自然知道过去这一年里经济范围内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可是他没想到沈铁军竟然不认同现在执行的某些政策,飞快的开口道:“那些与国企抢夺生产原材料的——”
嘴角止不住的挂出一个弧度,沈铁军便发现这位新扎的干部同志说到半截停住,便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您会给他们下个什么定义呢?”
“你小子——”
漆黑的眸子里绽放出一朵光华,何毅缓缓的点了点头说过,难看的面色瞬间化作了好奇,盯着沈铁军的脸道:“他们虽然是社办企业——可也是集体经济!”
“去年政务院下了个文件,认为个体经济和私营经济是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必要组成部分,我个人认为这些新兴的社办村办企业,同样是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必要组成部分。
但是碍于某些人的官僚作风,这一年来的村办和社办企业受到了打击,甚至是个体经营人员沦为了阶下囚,当然我不否认也许有部分违法犯罪,但是必然也有部分守法经营被查的。
比如最近温省那边的大王案,当地某些人拿着投机倒把的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罪名是扰乱经济秩序罪,国家一边鼓励个体经济的发展,一边又挥舞着投机倒把的帽子搞一刀切。
您让我要勇于负担起历史所赋予我的重任,您是要让我与上面的精神唱反调?说实话我是不怕和国家唱反调的,并且还能证明我沈铁军的一贯正确,但是我这个人做事之前喜欢往坏处去想。”
沈铁军默默的迎着何毅明亮的眼睛说着,温省的大王案还是他昨天才看到的,在上辈子的记忆里没找出相关信息,就把这个事儿当成了他带来的蝴蝶效应,便感觉这个案子都上了当地的党报,那说明是要当做典型来处理的,便隐约感觉会对大好形势泼凉水:“我是不怕的,大不了被调到哪个部门冷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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