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霍古斯如遭雷击。
不止是被扑面而来的杀意所震慑,而且还有在那一张俊秀面孔的凝视之下,手中‘恶食电锯’所传来的惊骇。
那是从未曾有过的恐怖体验。
当他从美洲遗迹中开掘出这一柄链锯之后,便已经情不自禁地被电锯中所蕴藏的无尽饥渴和狰狞所感染,沉醉在耳边不断响起的呢喃中,日渐苍老和诡异。纵然因堕落被人唾弃和鄙夷,可这一份力量却是无法用任何语言去诋毁的强大和狂暴。和链锯血脉相连的他早已经成为了深渊的恶兽,以血为食。
好像共生那样,他为链锯提供血食,链锯就为它提供力量。可如今,他却从链锯不断波动的凶恶源质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就好像隔着那一张染血的面孔,窥见了比自己更加狰狞和疯狂的本质那样,被沉浸在黑暗深处的恶意和来自更高维度的猎食者所注视着。
瑟瑟发抖。
他错愕地后退,眨了一下眼,不可置信,试图重新看清楚那个渐渐模糊的人影,可瞬间的黑暗过后,槐诗的笑脸,便已经浮现在眼前……
如此清晰,如此冷酷。
近在咫尺。
端详着他扭曲的面孔,微笑:“你在……看什么?!”
当着霍古斯的面,他抬起了手掌,五指握紧,铁青色的皮肤透露出了一丝丝猩红,就好像被烧红的铁那样。
挥拳!
鼓手轰鸣。
霍古斯下意识地想要将电锯挡在面前,可手还没有来得及抬起来,就感觉眼前一黑,好像被一辆狂奔的卡车正面撞击那样,倒飞而出。
肌肉爆裂,又再度迅速修复。
爆裂的皮肤重新弥合,只有一丝丝血色的雾气升腾而起。
槐诗踏前。
自破碎的岩石中,霍古斯尖叫,挣扎地爬出,可紧接着就感觉到身不由己地向上升起。
因为有一只手掌已经捏在了他的脑门上,整个将他从地上拔了起来。
就好像拔了一颗萝卜那样。
五指缓缓收紧。
颅骨在剧痛中哀鸣。
在劫灰和死毒的灌注之下,霍古斯癫狂尖叫,胡乱地挥舞着链锯,毫无章法地反抗。可紧接着尖叫就变成了嘶吼。
因为在链锯之上,无数血管突兀地延伸出来,没入了他的躯壳中,疯狂地抽取着他的血肉,发出轰鸣。
夹杂着金属和骨骼的链锯疯狂地运转起来,一只只眼睛从链锯的背脊上浮现,遍布血丝,毫无规律地看着四周,最后死死地落在了槐诗的身上。
霍古斯的整个人都变成了惨白。
毫无血色。
因为鲜血已经变作了猩红的气焰从链锯之上燃起,恶食链锯轰鸣中横扫,和愤怒之斧碰撞在一处,火花飞迸。
“吃……吃……我要……吃……”
半空中,霍古斯整个人都好像蜘蛛一样地胡乱扭动起来,不顾颈椎断裂的声音,从槐诗的桎梏中挣脱而出。
他落在地上,手足并用地匍匐爬行着,速度飞快,融为一体的恶食链锯钻进了他的骨骼里,将他整个手臂都融入了链锯之中。
食尸鬼已经被这一把凶恶的边境遗物所侵蚀,形成了非人的狰狞怪物,向着槐诗嘶哑的咆哮。
好像这样就能够将敌人吓退一样。
回答它的是斩落的斧刃。
随着附魔手套的摩擦,源质质变形成的灰暗电光就附着其上,在槐诗的跳劈之中迸发赫赫雷鸣。
自轰鸣中,飞转的链条崩裂出一道道缝隙,细碎的骨片飞溅。
霍古斯奋不顾身地抱住了斧刃,抬起融入右臂的链锯,向着槐诗的面孔劈下。
斧刃在瞬间消散。
祭祀刀横挥,死死地楔入了旋转的利刃之间。
紧接着,美德之剑抬起,向前劈斩,势如破竹的撕裂了霍古斯的胸腔,剖开一个巨大的裂口,恶臭的血浆飞迸。
畸形的身体倒飞而出,可紧接着,他胸前的裂口中就浮现出无数牙齿,畸形的内脏如长舌一般从裂口中甩出。
他的整个胸腔都已经变成了饥渴的大嘴,没入了身体的链锯化作了飞速旋转的牙齿,残缺的身体猛然撑起,再度向着槐诗扑过来。
癫狂捕食。
槐诗后撤了一步,手中的雷光斧刃灵巧地划了一个弧度,抬起,迎着飞扑过来的怪物劈下。
颅骨破碎的清脆声音响起。
紧接着,电光扩散,令恶食链锯所寄生的躯壳发出麻痹的惨叫声。
随着槐诗挥手,祭祀刀死死地楔入了霍古斯胸前的大口之中,疯狂地抽取着一切血气,化为刀身上华丽的浮雕与晶石。
血肉枯朽。
美德之剑倒持,抬起,刺落。
彻底贯穿了怪物的脊椎。
恶食链锯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无数眼瞳分崩离析,在剑刃上那一线微光的诛杀之下迎来破灭。
最后的那一瞬间,霍古斯的破碎面孔艰难地扬起,歪斜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槐诗,饱含着怨毒和恐惧:“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正义的使者。”
槐诗漠然地抽出剑刃,碾碎了意识最后的残痕。
源质溃散。
电锯食尸鬼迎来了灭亡。
在死寂之中,他环顾着四周,面无表情地问:“还有吗?”
草木之下的阴影摇动着,无人回应。
“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槐诗嗤笑了一声,收剑入鞘,转身走向了白马。
阴影蠕动了一下,似是愤怒,可当槐诗回头来看的时候,又像是惊弓之鸟那样缩回了黑暗里。
槐诗摇了摇头,弯腰,借着潺潺的溪流洗掉了脸上的血迹,牵起了白马的缰绳,继续往前。
在临走之前,艾晴似是无意地回头,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琥珀。
他们离去了。
许久,许久,在草木的阴影中,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才缓缓地爬了出来,摘下了嘴角的影界呼吸器之后,剧烈地喘息起来。
汗流浃背。
刚刚差一点……就要被杀掉了。
“他妈的,四亿……四亿给你你有命花么?”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催促的信息,不忿地啐了一口,打电话将把这个任务发给自己的中介一顿臭骂之后,挂掉了电话。
依旧余悸未消。
可很快,看着四周散落的那些东西,眼睛又亮了起来。
蚊子再小也是肉,总不至于白跑一趟。
将那些死掉的人身上的装备扒光之后,他又回转过来,看向地上昏迷的少女,搓了搓手,忍不住吞了口一口吐沫。
呼吸急促了起来。
“我猜你一定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本应该昏迷的里见琥珀忽然翻起了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我建议,你把那个大胆的想法收起来,然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
男人愣了一下,抱起东西,转身就跑。
枪声轰鸣。
他倒地。
琥珀面无表情地收起了一柄装饰华丽的燧发枪,从地上起身,慢条斯理地将那些装备从地上捡起来,堆到了一起。
回头看向自己的便当盒时,只看到被踩碎的残骸,还有落进了泥里的饭团。
“给我珍惜食物啊,混账。”
她看向槐诗离去的方向,气儿不打一处来。
电话的声音从她口袋里响起。
“喂?局长,对,我已经倒了,而且差点死掉。”
琥珀歪头,点燃了烟卷,无奈地抱怨道:“这种只会得罪人的差事为什么要让我来啊?”
“临时工不就是做这个的嘛?”电话里的大表哥没良心地笑了起来,“况且,要是三姐去的话,味道不就完全变了吗?思来想去,果然还是你最合适了……”
琥珀叹息一声,弹了弹烟灰。
“得罪人我倒是不怕啦,但有用吗?”
“暗示这种东西,给倒了就行,说的太多,反而落人话柄。那个小姑娘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吧?”
“谁知道呢?”琥珀耸肩。
“是啊,谁知道呢?”
短暂沉默之后,诸红尘忍不住叹息:“希望那个年轻人不会有事儿吧……回头又要被玄鸟老头儿骂我插手天文会的事情了,这事儿办得真不值当。”
琥珀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抽着烟,静静地看着槐诗他们逃亡的方向,忽然问:“你觉得,他真得会放弃么?”
大表哥没有回答。
谁都知道答案,但谁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到最后,诸红尘只能一声叹息:“辛苦你了,琥珀。”
“临时工不就时干这个的吗?”
琥珀一脸咸鱼地抽着烟,摇头叹息:“但还是好挫败啊,为了对付罗娴费尽苦心琢磨出的绝招没有拍上过用场就算了,连槐诗都打不过……这世道真得没天理啦。局长,可以看在我心灵受创的份儿上给可怜的小琥珀涨一涨工资吗?”
“呃……通报表扬,号召大家学习你的先进事迹可不可以?”
“当我没说。”
琥珀撇了撇嘴,没好气儿地挂断了电话,静静地把烟抽完,踩灭,收起了捡来的那些战利品,转身准备离去。
可是走着走着,却忍不住回头向身后看一眼。
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怜悯。
“加油吧,王子殿下。”
她轻声呢喃:“留给你的时间,真得不多啦……”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