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锵锵起身收拾碗快,把肯定没人再吃的残羹篦了菜汤后倒入厨余垃圾桶。
水池下面就是大功率的西门子洗碗机,一次放10多个碗盘也绰绰有余,但董锵锵不想用房东的东西,他挽起袖子,熟练地倒上洗涤灵开始慢悠悠地刷起碗来。
隔壁房间的电影念白,走廊里的窃窃私语,窗外呼啸的夜风和从门外飘入耳中的男生们若有似无的谈话,所有一切都让董锵锵不自觉地想起以前在家时,每晚吃完饭都是他负责刷碗。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故乡的父母,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是不是应该先把机票定了?他轻声问自己,但他还不知道哪天考试,那应该考试前回还是考试后回?如果考试前回,回去了还能复习吗?回去几天合适?到底哪天能飞?自己能一次通过所有考试,顺利进入硕士高级阶段吗?
他的思绪从一个想法跳到另一个想法,就像在没有出口的高速公路上迷了路,又像在无休止的循环中转来转去。
忽然有碗快相碰的清脆声从身后传来,他半转过头,却只看见佟乐乐一个背影。
“你放那儿吧,就这点儿东西不值当两人都沾手,一会儿我来收拾就好。”董锵锵劝道,“冰箱里有好酒。”
“我收拾你刷,快。哎,我把这些凉拌菜都折箩了哈?”佟乐乐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吃得真干净,你手艺有进步哈。”
“有啥进步,比以前差远了,住进来后我就没正经做过饭,年初我做饭都比现在强。”董锵锵无奈一笑,“老太太讨厌油烟,不喜欢中国人炒菜。”
“有的超市里卖海鲜炒饭、豌豆鸡丁盖饭这种意大利餐的半成品,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味道虽然和炒的不能比,但胜在有菜有肉还没油烟,你回头可以找找试试,省得老吃肉夹馍,没营养。”
董锵锵喜出望外:“如果真有那倒是简单了,回头我也去寻摸寻摸,来这边还真没怎么太逛过超市。”
“不知不觉一年就过去了,”佟乐乐用手背擦拭了一下脸,“这年真不经过,一晃就没了。”
“是啊,一年前……”话一出口董锵锵立刻意识到不妥,自己还没怎么喝怎么就会犯傻提一年前呢?他急忙改口,“谢谢你给房东准备的礼物,我疏忽了,压根儿没想起来这事儿。”
佟乐乐显然对董锵锵说的事不以为意,边擦桌子边问他:“哎,你觉得她为什么今天让咱们留下来?”
“你说房东?”
“对。”
“我觉得主要还是她想让我照顾郑春花吧,她们俩好像关系很好,上次我出事房东也是第一时间通知郑春花去医院的。”
“医院?”佟乐乐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眸子里闪动着关心,“你出什么事了?又抓野猪(受伤)了?”
“没抓野猪,是另一件蠢事。”
董锵锵简要叙述了自己是如何在误食马栗子后中了毒,如何被送到医院,房东又是如何对待他这个错误的。
佟乐乐静静听完,半晌才叹了口气,重新恢复擦桌子的动作。
“也许你的房东一个人太久了,希望有个人能陪她经常说说话,每天给她读报纸,毕竟人上了年纪都受不了一个人待着,所以她才会宽容你的错误。”
“也许你分析的是对的,不过郑春花认为还有种可能:我和房东的儿子有些像,看见我能让她觉得亲人还在身边。”董锵锵在自己面部虚空画了个圈,洗涤灵沫调皮地跳到了他的脸上。
“你像她儿子?”佟乐乐似乎来了兴趣。
“喏,冰箱上有她儿子的照片。”董锵锵朝冰箱的方向努了努嘴,“你先把冰箱里的冰葡给我,现在喝应该最好喝。”
佟乐乐从冰箱里取出酒递给董锵锵,然后端详了冰箱门上的照片良久,又转头打量了董锵锵半晌,不住点头:“除了头发颜色不同,真像。哎,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收你的房租才这么低吗?”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来其他理由,当然老太太人确实很善良,我第一次见她时她正在给流浪猫包扎,那,就壁炉上那只。”
猫在温暖的壁炉上方四仰八叉地躺着,发出均匀的呼噜声。圆滚滚的肚子一鼓一瘪,看不出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那你确实应该好好感谢郑春花,那姑娘看着很不错。哦对了,养老院今年的体检我做完了,一切正常,院长还跟我打听你什么时候去做,我说不知道。”
“我应该不会再去了。”
董锵锵把洗好的锅碗瓢盆放到水池旁的沥水碗架上,把手里的毛巾拧干后搭在水管上,注视着餐具中没控干的余水滴滴答答落到架子下面的托盘里,又不放心似的回头望了眼厨房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没人过来后,这才说道:“老白刚才把去年的钱给我了。”
他边说边注意佟乐乐的表情,如果她表现出惊愕,那就说明老白事前根本没跟她商量过,那他就要掂量剩下的话还要不要说了。
佟乐乐神色不变地点点头:“我知道。”
董锵锵一边防备有人突然走进来一边压低声音道:“他给了我3万欧。”
佟乐乐莞尔一笑,脸上的表情仿佛早就知晓董锵锵说的数字:“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你不用向我汇报。”
见佟乐乐的表情真挚不似作伪,董锵锵走到她身边,字斟句酌地说出自己的疑惑:“可刚才在圣诞市场,我看见你们俩……吵架了。”
佟乐乐没说话,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脸上的表情也不像刚才那样放松。
董锵锵拿起酒瓶,把冰葡缓缓倒进佟乐乐面前的杯子里:“尝尝我们这里的特色。”
佟乐乐沉默地注视着杯子里琥珀色液体表面的漩涡慢慢消失。
“如果……你们俩是因为钱的事,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转账,我不需要这么多钱,我可以把他多给的钱都还给你,你知道,我直接还给他是不可能的。老白在这件事上有些……固执,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们俩不是因为钱的事(吵的)。”佟乐乐端起酒杯,轻轻抿了口冰酒,“是其他事。”
“你指的是他跟别人对赌吧?”董锵锵索性挑明,“你不希望他拿这种有风险的钱。”
“对。这是其中一件。”佟乐乐喝了一大口,杯中酒有些见底。
“你什么时候喝酒这么快了?”董锵锵试图放松有些紧张的气氛,“慢点儿,酒管够。”
但没等他继续问另一件事是什么,佟乐乐已经把最后的福根一饮而尽。
她把空杯放到桌上,又盯着杯子看了好久,等再抬起头看董锵锵时,董锵锵这才发现她的眼中有晶莹的东西闪动。
“她回来找他了。”佟乐乐抹了抹嘴边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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