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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岁结婚:三十三 东方岩郑重向庄禾道歉

    他们那天下午约了庄禾,在王府井。何庆有一次告诉东方鹤他发现了一家西北餐厅,叫“小尕子”,是新疆风味餐厅。他说那家的大盘鸡跟上次她点的大盘鸡一样。他只记住了东方鹤喜欢大盘鸡,跟大部分人一样以为西北女孩都喜欢孜然羊肉、烤串和面食。东方岩说他还没去过那家餐厅呢,正好也可以尝试一下。他们从朝阳儿童医院赶到王府井时,时间已经不早了。没时间逛逛了。他们决定先去吃饭,结束后若有时间,可以沿着首都最繁华的步行街走走。东方鹤欣然赞同。

    东方鹤发微信问庄禾是否到了,还给她发了定位。她说很快,他们就在商场入口处等她。天空清朗,一朵白云孤独地飘在马路对面的楼房一角,东方岩看得出了神。

    “小鹤,你看那朵云,像不像咱们静宁?”他把那朵特别的云指给她看。

    “欸,是心形的欸。天气真好。可惜稻子生病了,不然她也能和咱们一起出来玩。”东方鹤拿出手机,要记录下这朵美丽的云朵。东方岩非要夺过手机说要帮她拍一张照片。他对了半天光线,镜头里走过来的人正好是庄禾。他稀里糊涂拍下了那个瞬间:庄禾没有戴眼镜,照片里她正好用手把短发往耳朵后挂,那天有点微风,她的头发有点凌乱。微醺的风吹起她的裙角,她的神情专注地注视着路的前方。看得出来是在寻找那家店。他一匆忙,暗了连拍。庄禾听到他喊“庄编辑”,愣了一下,才发现路边拍照的男女就是他们兄妹。

    东方鹤急忙迎接她。她们问了好,只是东方岩为何会在这,她不是很理解。东方鹤以为哥哥已经给她说过自己要来道歉,也就没有解释。庄禾闷闷不乐地让东方鹤点餐,东方鹤则把这项为难的工作交给哥哥东方岩。东方岩点了几道特色菜,还一直询问庄禾喜欢什么吃什么,问她是哪里人。庄禾冷冷地回答自己是安徽人,东方岩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安徽人饮食的特色是什么。总之不是江浙一带的甜腻,也不是川湘菜的辛辣,他想问得更详细一些,可是对方好像根本没有对他说话的意思,只好凭着感觉点了。饮料上来时,东方鹤对哥哥使眼色,意思是他主动一点,不要让气氛这么尴尬。东方岩挠了挠头,端起杯子,站了起来。

    “庄编辑,上次的事,也就是前几天,我家小妹承蒙你照顾抬爱,获得那么重要的奖项,我相信这是她文学生涯很重要的一个开端,就是在那天,我做出的醉酒的举动,实在是令我痛悔万分。在此,我郑重向你道歉!希望你理解,原谅!”庄禾一开始被他忽的一下站起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等她听完他说的话,她发现他站起来后显得个子更高大了,因为他的头好像快要碰到餐桌上方的吊灯了。

    她微微咧着嘴笑了一下。“我说过你不用跟我道歉的。我完全理解的。这有什么啊,别放心上。”庄禾示意让他坐下。“你不会专门为了道歉而来吃这顿饭的吧?”她目光转向左边的东方鹤。东方鹤吐吐舌,做了个鬼脸。她也就明白了,原来不是东方鹤要请自己吃饭,而是东方岩要请自己吃饭,只是因为自己当晚的失礼举动而专门向她道歉。

    “说实话,我非常理解你那天的举动,你们俩的。我不知道你和吴桐原来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否则也不会去见证那一幕了吧。”

    “现在已经分手了。”东方岩补充了一句。

    “那一天其实对我的震撼还真是蛮大的。也许现在这个社会很多情侣分手都只是用短信电话通知一下对方就算了吧,你们那种分手方式,真的令人印象深刻。当时看的我都快哭了。这样的分手,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那天庄禾其实受到很大触动,她想起自己交往过的男孩,跟她们分手时,就是用那种最冷漠、最简单、避免见面的方式“通知”对方的。所以到现在她好像也记不起他们的音容笑貌了。而东方岩和吴桐那一天“执手相看泪眼”的画面却一直刻在她脑海里。

    东方岩大笑。“你竟然是这么想的?你知道吗?我一直担心你对我的看法会很糟糕。”他看了一眼低头吃东西的东方鹤,又补充道:“我是说毕竟我是东方鹤的哥哥,我的形象举止可能会给她造成不好的影响。我担心这个,你知道吧?”东方鹤抬起无辜的眼神看了看他,又埋头吃东西。

    “怎么会!东方鹤这么优秀,我想任何人都不会影响到别人对她的看法的。她也是凭自己的实力在证明自己。再说……”她停顿了一下,东方岩紧张地放下筷子,又急忙去给她的杯子里添饮料。

    “谢谢!再说,你的举动并没有带来负面的信息。”庄禾喝了一口饮料,东方岩给他用勺子添了一些鸡块和新疆拌饭。

    “这个不错,多吃点。谢谢你不计前嫌!感谢!”

    后来庄禾回忆起这一天,一直不知道东方岩是什么时候结账的,因为她印象中东方岩一直坐在她对面,头顶的吊灯发出温暖的橘黄色的光,照在他的头顶和眼睫毛上。眼睫毛在下眼睑上洒下的影子让庄禾心底产生了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心情,也许那也可以称之为感动。她觉得她好像从来没有跟谁面对面坐着的时候看过对方眼睫毛的阴影落在脸颊上。东方岩说那是光线的原因,他一生中唯一一个没有感谢到的人可能就是这家饭店的灯光设计师。

    东方鹤陪吃了一晚的饭,他们俩只顾着说话,她则吃的最多。她提议饭后走走。东方岩担心庄禾回家会太晚,她说没事,她也吃得蛮饱的,大家就顺着王府井大街走走就好了。

    此时东方鹤才意识到她不应该走在哥哥和庄禾之间,她就故意绕到哥哥右边,把左边的位置留给了庄禾。路过维密内衣店时,东方鹤注意到庄禾的脸红了,东方岩则目光慌乱地看向别处。

    稻子平安地度过了出疹期,恢复得差不多后就出院了。忆良这段时间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消瘦了不少。稻子虽然肤色蜡黄,但是眼睛恢复了往日的炯炯神态。出院那天,提娜开车来接他们父女俩,又亲自把他们送回家里。张阿姨做好了饭等候他们归来。忆良的父母也来了。这是他们老两口几年来第一次到忆良的家里。

    忆良妈妈重感冒也恢复了。祖孙三个互相打量了一番,然后拥抱在一起。忆良知道他和父母的心结慢慢打开了,彼此之间的误解和不谅解也消除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有东方岩那晚和自己说的话还盘亘在他心间,他还需要时间,才能让稻子对母亲的心结解开。

    稻子大病初愈,身体还在恢复期间,整个5月和6月,幼儿园里全力以赴在准备毕业典礼的节目,她本来和全班同学一起有一个情景剧的表演,可是她耽搁了两周的排练,她很担心自己跟不上,又开始不想去幼儿园了。忆良知道不能强迫她,但又不免心急如焚。提娜了解到他的难处,说她也许可以试试去开导开导他的女儿。忆良对她充满感激,这段时间多亏了她,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能否熬过来了。

    提娜一开始很规律地来看稻子,一般是隔一天一次,稻子总是躲在书房里,提娜进去陪她说话的时候,她也不太愿意开口跟她交谈。

    提娜告诉自己不能着急,虽然她很想跟稻子亲近,想跟她交朋友。她想起东方岩兄妹俩跟稻子像亲人般的关系,不由得羡慕不已。“为什么呢?怎么才能赢得孩子的信任和友情呢?”她愁眉不展,东方岩正好进来找她商讨方案,见她转过椅子背对着办公桌,就知道她可能有心事。

    “上司,怎么了呢又?”也许正是他的率真和没心没肺,才赢得了提娜的友情。提娜突然想到这一点。她已经习惯了通过东方岩来测试和了解忆良的一切。

    “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想问你。”

    “问。”

    “稻子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提娜直入主题。

    “啊哈,关于稻子的啊。我还以为是关于我忆良哥的呢!”东方岩故意卖着关子。

    “少废话,把你能想到的都告诉我。”提娜显出盛气凌人的架势。

    “哎哟哟!”他连连咂嘴。“就你这态度,稻子能喜欢吗?”

    提娜立马坐直,收起刚才的神气。

    “上司,我觉得吧,你每次去咱家的时候啊,别打扮成这样,你看看你戴的这些首饰,又是正方形,又是链条,又是钉子的,”他打量着她的耳朵、脖子,又拿起她的手看了看手腕上一大串的饰品,“还有这些朋克风的手串,这些孩子看了可能觉得不敢碰你吧。还有啊,”他靠近了一些,盯着她的脸,“还有这烟熏妆,”然后他又退后几步,看着她脚上的高跟鞋,“这鞋子,你试着想一下幼儿园老师的着装……”东方岩试图引导她在眼前出现一个幼儿园老师的形象。“能想象到吗?”

    “不能。”提娜生气地说。

    “你不是见过我妹妹吗?她,你回忆一下,她的着装。”东方岩有点真把自己当老师的那样子,嘚瑟地看着她。心想着这世界原来还有“女魔头提娜”的盲点。

    “你妹妹,黑色的头发,白色的着装。黑白电视机?”

    “不是。你怎么看问题的角度这么机械呢!也太冷冰冰了点吧。我的意思是不要化浓妆,不要戴这些棱角太多的首饰,不要穿超过5厘米的高跟鞋,你个头这么高,再踩一个恨天高,小孩子会觉得你是巨人的。”

    “啊,原来是这样啊!你说的有道理。我知道了。谢谢!”东方岩发现原来提娜也是个孩子,并且还是个很单纯的孩子。

    “傻闺女!”他心底里受到感动,“稻子从小没有母爱,这你知道,是忆良哥一个人带大她的,她现在对母亲有一些朦胧的概念,也可以说是思念吧,这你不能让忆良和稻子知道,你明白吗?”提娜认真地点点头。东方岩接着说,“稻子非常乖巧,但是性格有点内向,对亲密的关系感到恐惧,她在家的时候总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图画书、美术书,画画。这孩子看样子很有艺术天赋,对绘画和音乐很有感觉,这一点可能是遗传了她妈妈……”

    “稻子的妈妈是艺术家吗?”东方岩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但考虑到提娜的为人和她真诚向自己请教的份上,决定把他所了解的关于稻子的事尽可能多地说给她听。

    “是的。画家。提娜,今天我们在这里说的话,是因为我看重你对忆良哥和稻子的真心,我希望我没有看错。我不知道这件事结局会如何,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可能不简单。再者,万一,如果万一你们没有好的结果,我也希望我们今天的对话不会成为使他们受伤的理由。”东方岩极其严肃地说。

    “东方岩,我知道。我明白。谢谢你!你的话我会记住的。我也希望我能做好,希望我们有一个美好的结局,虽然直到现在我对这件事还没有清楚的认识。你知道我一直都是一个不婚主义者,我根本不知道婚姻是什么,孩子是什么。诚如你所说,是很大的挑战。”提娜的态度也超乎往常的庄重。

    “好,你明白就好。你们彼此都需要时间,这事也不能急,对吧。”

    提娜点点头。

    “稻子现在在上钢琴班……”忆良接着叙述稻子的“情报”,可是被提娜打断了。

    “太好啦!我钢琴5级,应该也还算凑合吧。小时候学的,后来荒废了,不知道手生了没有……”

    “这绝对是一条加分项。你加油,我看好你!稻子对音乐有着几乎痴迷的兴趣,这一点跟绘画一样,不过,忆良哥还是不太愿意她接触绘画。下面我要说的就是他。”提娜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坐下说。“我忆良哥,对稻子妈离开这件事,一直没有真正释怀,他没有跟稻子提到过母亲,他也不想让稻子跟她母亲一样沉迷于艺术创作而变成伤害别人的人。稻子呢又很懂事乖巧,爸爸不说,她也就不问,只是自己扛着,其实她内心里很渴望听到有关母亲的只言片语,看到母亲的一角照片或者画像,可是忆良哥把所有这些都销毁了。他们家没有女人。我想稻子偶尔不想去学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稻子很喜欢我妹妹东方鹤,你知道的。我妹是个简单的孩子,也许稻子觉得她是同类人,也许稻子把她当作女性的某种代表性的存在,稻子对她很依恋。”提娜一直没插嘴,默默地听着。

    “现在稻子对母亲的概念有了触动,我劝过忆良哥,让他试着对稻子描绘描绘自己的母亲或者告诉她一些关于父母的事。据我了解,忆良哥还没有开始。我觉得你可以跟他先好好商量一下,好好劝解他,千万不要急于求成。提娜,稻子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我们都非常爱她。”

    “我也会,爱她的。”听完东方岩的叙述,提娜眼眶湿润了。她的心似乎在东方岩叙述过程中坚定了,也明确了。她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回答,那个声音告诉她:她会用发自内心的爱去温暖稻子,也温暖忆良。

    从这段为时近30分钟的对话开始,忆良就在门外全都听到了。他本来要来找提娜,想说声“谢谢”,并请她去家里吃饭的。碰巧透过百叶窗看到东方岩拉着她的手,他有些矛盾,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极其没有道德没有教养的表现,但当时那种微微的被压制的醋意开始往上翻腾。“难道提娜是因为东方岩才来照顾他和稻子的吗?”他被这个疑问搅得双脚像粘了沥青一样,凝固在原地无法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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