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罗宾嘘出口气,俯身去捡棍子时,他背后的猎人骤然开弓搭箭。弓是反曲弓,箭是狼牙箭。虽然仓促间来不及荼毒,但只要射中了罗宾,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从让弓滑落肩膀,到握住搭箭,开弓,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只花费了一秒钟。猎人的眼中冷光闪烁,俨然是在看待将死的猎物。随后他的左手齐肘而断,落在地上。失去固定的弓身猛烈反弹回来,重重砸在猎人的脸中央。
在猎人侧面的树上,一把双刃斧深深的砍进树身,绞碎了周围的大片木纤维。双人环抱的大树不断摇摆,将树叶雨点般的洒下,几乎要从中裂开。刚才就是这把斧头越空而过,发出凄厉的呼啸声,砍断了猎人的手臂。它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轻松得就像是砍断一根牙签。
“游戏结束。”
刃牙掀开帐篷走出来,转动脖子发出咔咔声。抱着布袋吃熊肉粒的蜜库紧接着出现,一脸嫌弃的看着猎人倒地翻滚惨叫,同时不忘往嘴里继续塞食物。
罗宾耸耸肩,打了个手势,于是混进人群的四名武僧走出来,两人一组,动手把佣兵和猎人打晕,搬进帐篷里。刃牙看了看不明所以,依然没有离去的几名挑战者,随手抄了根棍子,招招手说道:
“行了,我来陪你们玩。一起上吧,没工夫浪费时间。”
刃牙的棍术是罗宾教的,论火候远远不及。但他用的棍子长达三米半,还比罗宾用的粗了不止一圈。挥舞起来的威力,两者恐怕要差了一个数量级。
挑战者们无语凝噎,跟身高二米四十,体重两百公斤,手持巨棍的兽人放对是什么概念?那就像是普通人下场叫板泰森,准备用自己的小身板体验八百磅的重拳。最关键的是,这家伙还是有智慧的。要不是刃牙穿着超大号的武僧袍,证明他受过文明的熏陶,只怕挑战者们早就跑光了。
围观群众们毫无心理负担的先走为敬,眨眼间撤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几只被踩落的鞋子。罗宾一脸同情的看着几个还在死撑的挑战者,最后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们也看到了,说我囚禁少女什么的,根本就是谣言。这是我姐姐的叔叔的弟弟的女儿的爸爸的邻居的朋友的伯伯的侄女。想明白她跟我是什么关系,就赶紧走吧。”
“是……是你的阿姨?”
有人大着胆子这么说,然后发现还没跑的只剩下他自己。既然罗宾给了台阶下,都快尿裤子的挑战者们自然纷纷溜之大吉。反正观众都已经逃之夭夭,自己不管装逼也好,丢脸也好,都不再有意义。
“啧,就没有让我玩的机会。”
目送最后一名挑战者仓皇逃离,刃牙收起棍子扛到肩上,半真半假的抱怨道。自从成年以来,除了罗宾,刃牙几乎找不到可以较量的对手。班纳和狄伦不屑下场,其他的武僧不在同一个级别。唯一的外援,威廉爵士在打过一场后把腰扭了,于是从此作罢。真是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别人都在忙,没空关注刃牙的无敌和寂寞。武僧们为佣兵和猎人提供了基本治疗,然后将他们关押起来。子爵领的警卫队也终于姗姗来迟——他们本来不想蹚浑水,一个外来的恶徒欺凌少女,被群情激奋的打死只能算是活该。说不定日后还能多些谈资,供喝酒的时候拿来吹牛逼。
但没想到的是,事情居然闹大了。恶徒不但持械伤人,还带着兽人做帮手。这么一来,整件事的性质就变了。如果警卫队继续袖手旁观,那么他们的威信就会受到重创。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把罗宾和刃牙塞进黑牢里去。
这是信息传递不畅的结果,当士兵们做好战斗的准备赶到时,迎面撞上的是威廉爵士。威廉爵士单手扶着剑柄,另一只手指指外面,简单的说道:
“出去,这里是黑日领的营地。”
贵族的话是不能轻忽的,他们有权砍了冒犯自己的死老百姓,并且不会受到任何惩罚。现在威廉爵士站的这片地,是子爵遗孀借给他扎营用的,性质类似于大使馆,在法理上暂时属于黑日领。就算子爵遗孀亲至,只要不打算彻底撕破脸皮,也无权干涉营地内的任何事务。
警卫队一时间进退失措,队长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这事看到的人太多,没个说法用来结案,警卫队会下不了台。如果往上报,多半又会让子爵遗孀为难,还落给她个警卫队无能,瞎折腾事的印象。传统的欺上瞒下手法套用不了,这就不好办了。
所幸为了修道院的生意,罗宾没打算跟子爵领把关系搞得很僵。于是由他出面,跟警卫队去边上的酒馆详谈。威廉爵士跟着坐镇,摆明给罗宾撑腰。说到底,这件事是布洛克起的头。待会怎么收拾他另说,威廉爵士先要把姿态做足。
巴拉巴拉的一顿说,最后罗宾赔偿给受伤的士兵每人两枚银币,把事情给了结了。对于被抓起来的佣兵和猎人,警卫队长刚开口提及,罗宾皮就笑肉不笑的问了一句,‘您跟他们有来往吗?’威廉爵士咳嗽一声,看似漫不经心的把剑横到膝盖上。于是警卫队长打了个激灵,立马岔开了话题。
等到罗宾回到营地的时候,赛特刚刚忙完。据说他在加入黑日修道院前参过军,有过刑讯经验。赛特仔细的洗手,用水冲掉手上的斑斑血迹。看到罗宾后,赛特甩着水珠,说道:
“可以问话了,两个没种的货,稍微吓唬一下,就都认命了。”
罗宾点点头,并不觉得意外。世界上真正硬气的人少得可怜,否则也不会有三木之下予取予求的说法了。至死不渝的忠诚更是少见,在国家社会不提供生存保障的前提下,利己主义会被无限放大。很多人都是得过且过,尤其是走在灰色地带的人,一诺千金只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唯一让罗宾好奇的是,佣兵和猎人想要取自己性命的原因。从佣兵想要砍断罗宾的颈动脉起,罗宾就知道自己不是被布洛克恶作剧般的算计那么简单。他跟赛特交流了一下信息,然后准备亲自去把事情问清楚。
罗宾跟着赛特走进帐篷,见到了身体状况很差的佣兵和猎人。他看看卷曲在边上,人事不知的佣兵,然后转向面色苍白的猎人说道:
“你的名字?”
“谢尔曼。”
“听我的朋友说,有人雇佣你来杀我?”
“是的,他许诺给我一枚帝国金币,要我来调查你的一举一动。如果能够杀了你,他会付我五枚帝国金币。”
“所以你就铤而走险了?”
“一枚帝国金币够我快活两个月,五枚帝国金币能让我退休当个磨坊主,我为什么要拒绝?”
猎人回答得理所当然,并不觉得为钱杀人有什么不对。在这个世界上,类似的道德观随处可见。尤其是一些稳定性差的职业,更是如此。只要报酬足够诱人,就大着胆子赌一把。赢了使劲爽,输了乖乖认命。反正天灾人祸多得是,胆小如鼠的活法一样朝不保夕。考虑到天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龙灾,罗宾觉得这种想法没错。
见到猎人盯着自己的断臂,疼得满头冷汗,咬牙切齿的样子,罗宾停下盘问,开始思索。被人算计没啥奇怪的,反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共产主义还没实现,物资没有丰富到一文不值,那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会是种常态。但目标不是钱,而是直奔主题要罗宾的命,这还是头一遭。他很好奇究竟主使者的身份,于是凝视着猎人的眼睛问道:
“你的雇主是谁?”
“是……”
似乎自暴自弃的猎人刚想交代,忽然变得瞠目结舌。他没有焦点的四处张望,急促的自言自语道:
“是谁,究竟是谁?我明明记得,有人答应给我五枚帝国金币。所以我才决定冒险干完这次的脏活,然后回老家结婚……”
罗宾挥手一个耳光,重重的打在谢尔曼脸上。当谢尔曼低头吐出血沫的时候,罗宾冷冷的说道:
“你是不是还想说,连你的爸爸都没这样打过你?别装傻,到底是谁雇佣你的?”
“我、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谢尔曼疯狂的摇头,似乎陷入了精神上的错乱。罗宾想都不想,就起身抬脚,朝着谢尔曼的断臂踩了下去。他可不是圣母,对刚刚谋杀过自己的人,实在是连半点同情心都欠奉。
随着罗宾不断的扭动脚踝,谢尔曼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他晕过去,又被赛特用冷水泼醒。谢尔曼赌咒发誓没有撒谎,但罗宾根本不为所动。好在罗宾还没来得及让赛特上烙铁,蜜库就把头探进了帐篷。被吵到睡不着的她看看谢尔曼,然后一脸嫌弃的说道:
“这个人被施加过心灵法术,大概是暗示或者记忆艹控之类的。你别打他了,打死他也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咳嗯,我告诉过你,她是我从法师手里救出来的。所以在法术方面,她有些独到的眼光。”
罗宾讪讪的抬脚,向着瞪圆了眼睛的赛特解释道。对普通人来说,魔法是很高大上的东西。虽然耳渲目染的听过不少传闻和故事,也会闲着的时候争论火球术发出的火球到底有多大。为了是小火球,中火球,大火球,还是大大火球,能人脑子吵出狗脑子来。但你要问这群争到面红耳赤的人谁会施法,哪怕只是亲眼见过法师施法,结果往往都是一问三不知。
所以赛特对蜜库感到越来越好奇——向来不近女色的罗宾莫名消失,隔天带着一个女孩子回来,这已经是足以震动黑日修道院的大新闻了。更令人吃惊的是,这个女孩子不仅徒手毙敌如吃饭喝水,竟然连神秘的魔法都能一眼看破。难怪她能跟罗宾那样的妖孽混到一起,原来都是万中无一的人才啊!先前的蠢萌模样,想必只是伪装吧?
赛特的心中思绪奔涌,望向蜜库的眼神愈加敬畏。这些念头要是被罗宾知道了,他多半会苦笑着摆摆手,说一句‘你想多了,我家的废萌龙不可能那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