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呦,你吓死老夫了。”
“你不是有伤在身吗,还躲到缸里做什么?”
在他的面前站着的,正是侥幸生还的妖人仳离。
仳离笑笑:“刘管家多虑了,不过是想活动活动筋骨。让你这么晚出来找我,也是难为你了。”
他突然的和善,让刘德昭更加悬心。
“说吧,究竟什么事?”
仳离没有说话,而是从染缸的底部,捞起一个大箱子,看他端着都有些费劲,看来里面的东西相当沉重。
打开箱子一看,全都是黄橙橙的金锭子。
这便是仳离处心积虑从玄青那里筹措的巨款,他一个亡命之徒,根本不需要太多的金钱。
这些钱,完全都是为了收买德静郡王府的管家,刘德昭。
按照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他根本用不着去收买他,只要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就能成事。
刘德昭胆小如鼠,惜命的不得了,仳离很了解他,为了保命,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可这一次,他需要让刘德昭为他安排接近武三思的时机。
仳离凶恶,却并不痴傻,他很明白,让自己陷入这般田地的正是武三思这个恶人。
当初他向他承诺,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他只管负责动手即可。
可到了偷袭公主车驾的那一日,他才发现,武三思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计划。
而那些计划外的东西,却不停的冒出来。
和尚是哪里来的?太子妃又为何身上带着刀?
拖着重伤,进入莲翠楼躲避的他,每日躺在床上,不停回想,终于找到了一切仇恨的因由。
武三思。
这个名字一直在他的脑中盘旋,他越想越气。
经历了骆绎雪丸子的残忍打击,他肉皮上的伤算是好的差不多了,可内伤难以痊愈,这是玄青这个外行人看不出的。
如今,他很明白,自己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那一日在榫子巷的对峙,让他彻底转变了心意。
他从未和大唐太子有过接触,也根本不认识他。可他从那些和他有过亲密接触的女人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不同的东西。
这些女人信任他,愿意用生命捍卫他的尊严,这样的人物,就算是在部落里,也是人人敬佩的英雄。
他会是武三思描摹下的恶人吗?
多年以来,他的心智都被仇恨蒙蔽,从来也没有考虑过复仇之外的事情。
既然现在的他,已经不具备摧毁这繁盛帝国的能力,那么,这仇恨的对象也该换换人。
他将目标转到了武三思的身上,在他所剩无多的时间里,他一定要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就在刘德昭看着金锭发愣的当口,仳离的眼前掠过那些过往,德昭的贪财,给了他希望。
这样一笔巨款,是刘德昭无法拒绝的,他看着这些金灿灿的锭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不管不顾赶忙收下,唯恐仳离反悔。
“说吧,让我做什么?”
这一次刘德昭倒是很痛快,毕竟收了钱,他怎会想到,仳离的目标正是武三思。
“第一,告诉我郡王最近的境况。”
啧啧,原来就是这件事。
刘德昭心说,这个妖人也是奇了,郡王明摆着是抛弃他了,甚至连桓国公都要放弃了,他居然还想知道他的境况。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郡王如今也是自身难保。”
“怎么说?”
透露这点消息,对刘德昭来说,完全不成问题,再者说,看现在的情势,郡王也许转眼之间就会倒台,当然是能捞一点是一点。
“桓国公出事了,郡王被太子反咬一口,以后在朝堂上,说不定要左右掣肘。”
听闻武三思倒了霉,仳离兴奋不已,表面上还要压抑着内心的冲动,故作平淡的要挟刘德昭。
“刘管家,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德昭点点头,心知,这才是今日秘密会面的重点。
“明天,你要帮我混进武府。”
“什么?”
刘德昭震惊了,这人郡王是认识的,如今正是恨他恨得要死,他不说躲避着,还要积极的送到眼前。
莫不是嫌自己死的太慢。
“你不知道全城都在搜捕你吗?还敢硬闯郡王府?”
刘德昭抱紧手里的箱子,生怕金锭自己长腿溜走。
“这你不必担心,正是因为我自己混不进去,才要找你,刘管家,你拿了这么多的钱,总该有些觉悟吧。”
“你到郡王府,究竟要做什么?”他狐疑的看着眼前的妖人,总觉得,他是来者不善。
仳离拍拍他的肩膀,难得的笑了一下:“这你不必担忧,总之是不会伤害你就是了。刘管家神通广大,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把我安安全全的送进郡王府。”
武延秀的事情,让郡王府的气氛也陷入大乱,现在,正是出手的好时候。
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皇城行进着,沿途的武卫,纷纷上前,当看到马车前镶嵌的象牙的时候,又不约而同的后退。
这架马车,京城之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正是属于德静郡王武三思。
照理来说,只有天子才有权力乘坐镶嵌象牙的马车,武三思此举是妥妥的僭越之行。
但几年以来,这架马车在长安城的大小街道,里坊皇城之间,来回行走,根本没有人去质疑这件事,甚至连皇帝本人也当做没看见,皆是因为,这架马车是前朝武皇御赐给三思的。
那正是武三思最风光的时候,则天对他疼爱有加,为了彰显他卓然的地位,特别恩赐他象牙马车一架。
这种东西天天在李显的眼前晃,若是换做别的皇帝,早就掀翻了去了,然而,郡王就是这样好命,李显还就是难得一见的软性子。
他畏惧母亲,同时也尊重她,对她曾经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只要不是关乎朝政大局的,他都可以接受。
一直以来,这架马车都是武三思身份的证明,是他不可动摇的荣耀的象征。
可现在,他坐在这架华丽的马车中,却无比彷徨煎熬。
在他无法发现的阴暗角落,似乎有无数双触手,正在向他袭来,想扼住他的喉咙。
这股力量绝对不只是来自于太子一人,究竟是谁,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他感到不寒而栗,同时又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震惊。
死。
他为何会想到这个字?
以往他横行朝廷的时候,何曾有过这样的念头,而现在,这样的结局,似乎是可以纳入预想的。
掀开车帘,眼前飞速划过长安城的街景,周围几乎没有任何光亮,只有马车车头的灯笼在指引着前路。
马车来到熟悉的朱雀门,穿过这道门,再行一段路,就可以进入宫城,只要今晚能闯进大明宫,就是胜利。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