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禅武寺无遮大会开启,还尚有三日时间。
在王也道长三人进城之后,并未急于一时去往禅武寺,而是于城中择一客栈休息了下来,秦薇姑娘也在此时,选择暂时离去,所向不知为何,他二人心知肚明,不愿明说,皆然略微相视点头,由她去了。
秦薇走后,胖子这厮自是不想将时间平白浪费在客栈里,于是也是在她之后,向王也告辞。三人相约明日会面,同去前往禅武寺,准备见识一下佛门每五年才开启的盛会。
待到翌日清晨,阳光正好,一袭如同轻纱的薄雾蔓延在市井里巷中时,秦薇才算是姗姗来迟,而胖子早已来到客栈屋外,接连打着哈欠儿,显得十分无精打采,由此可见,昨夜并未休息妥当,想来该是风流快活去了。
王也踏出客栈之后,朝向二人点了点头,如今的秦薇仍然是男扮女装,不过比之前几日,倒是少了几分大家之气,多了点儿小女子的温正清雅。
“任务完成,身上的担子也轻了不少吧?”王也向她微微一笑,转眼看到胖子一副慵懒的神情后,不由得心中偷笑道:“这胖子,看起来最少瘦了几斤,想必昨夜运动过度吧?”
他有意捉弄一下胖子,于是拍了拍他的仍显肥壮的身躯,笑道:“我自幼在观中也学过一些医术,对于这补阳一道倒是有几分见解,改天给你详细说说。”
胖子抬头一望他,眨了眨眼睛咧开大嘴笑了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偷偷向他点了点头。
秦薇和王也二人顿时失笑。
胖子望着他二人,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不明所以然,在心中嘀咕了两句,“唉,看来日后赌钱不能在赌一夜了,伤肾。”
胖子貌似脱力的跟在他二人身后,不容易啊!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上了禅武寺后倒是不显疲惫。在将长生观观主的亲笔书信交给寺内僧众之后,三人便在山门前驻足站立。
盏茶功夫之后,由觉禅和尚亲自迎接,三人大摇大摆进了寺内。由一僧带领着秦薇胖子二人先行前往住处落脚安排,而王也道长,便在觉禅的带领之下,一步步走去了方丈室的方向。
他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在空相方丈接到家师的书信之后,肯定会率先接见自己。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马上就要见到那位在江湖中久负盛名的禅武寺方丈,他的内心中不自觉的有些触动。这种感觉,貌似比见到武当山张真人来的还要更加猛烈。
天下道门不计其数,如同百花争艳,张真人虽然德高望重,但远远称不上是道门领袖。但空相方丈就不一样了,他是毋庸置疑的中原佛门领袖。
换句话说,在天下佛门僧侣当中,唯有一人可以与空相方丈相提并论,他便是西域密宗的当今活佛。
自己以道家弟子的身份会见佛门领袖,必须要重视,从某种意义上,这将是自己第一次参与的‘佛道相会’,意义重大。
“师傅,王也道长来了。”
觉禅站在方丈室门前,双手合十,低头喃喃道。
王也极为认真的侧耳倾听,却只听到屋内仅有不断的木鱼声缓缓回荡四周,清脆异常。
良久,屋内才传来空相的声音:“让他进来便好,你先下去吧!”
“是。”
觉禅点头应允,朝着王也微微施礼,道:“王也道长可独自进去,小僧告退。”
王也点了点头,还礼抱拳拱手回声道:“多谢师傅领路。”
觉禅面向他缓缓低头退去,王也呼出一口浊气,走进了方丈室内。
“简朴。”
这是王也道长看到方丈室的格局之后,脱口而出的两个字。
“人老了,就喜欢一些简单的东西,王也道长见笑了。”
空相方丈盘腿坐于左侧,放下敲打木鱼的手臂,向他慈目一笑。
王也急忙惶恐拱手,将自己身子压得极低,道:“大师严重了,王也怎敢让大师以‘道长’二字称呼,真是折煞小子了,若是方丈大师不介怀,可以称呼小子一句‘小也子’,家师平日就是这番称呼我。”
空相方丈‘哈哈’大笑起来,摇头道:“你的脾性倒是和你师傅有着几分相似,所谓名称不过就一代号而已,叫什么不可?”
王也抬起头来,第一次非常认真的打量起了这位佛门宗师,发现与自己所想象的佛门高僧的形象差别极大,好像坐在自己眼前的并非是禅武寺的高僧,而是一位年入古朽的老和尚而已。
可越是这样,就越让王也震惊。
毕竟返璞归真的境界,江湖上真的寥寥无几了。
“你此番来历我已然明了,无遮大会开启之时,直接去参加便是。”
空相闭目养神,两条白眉落寞了一切。
王也回答道:“多谢方丈,小子代家师谢过方丈。”
空相穿着一身灰色僧衣,手捏佛珠低声细语,道:“你师傅他还好吗?”
王也仍是做着一副拱手的姿态,道:“家师一切安好,并说若有机会,将会下山来和方丈一聚,谈谈当年光景。”
空相没有直言回话,而是像自言自语般,道:“我可不敢让你师傅下山,否则人到老了,盼望着的几天安宁日子也就荡然无存了。孑然一身归藏深山,他倒是看的很开呢!”
在他老人家心中,昔年那个饮酒乘马快意人间的时代再也回不去了。
空相缓缓睁开了双眼,凝视在了王也道长身上。
“真像呢。”
在看了一眼他后,又顾自闭上了眼睛,然而思绪早已飘到那个培育了无数壮志豪情的年代里。
黄天飞沙、古道漫漫,青山脚下,长河旁边,落日正红。
一袭放荡不羁的身影矗立在长河岸边,对面,是数以十万计的北辽铁骑。
那人手提青瓷酒瓶,于千军万马之前,状似疯魔般大饮了几口酒,白衫屹立,沾惹了些酒渍。
忽而他望向一眼不到尽头的铁骑,朗声笑道:“山河社稷,于我值半钱?”
“江山万里,于我值杯酒?”
“不值不值!”
“万民百姓,于我值甚?”
“于我值一命尔!”
“吾从春秋来,到此觅长生!”
“哈哈,放马过来!”
身受重伤,只能存有侥幸心里躲在山上的年轻空相,依稀记得,那天有万千雷霆降世,云端之中,散仙掉落无数,大地之上,近十万铁骑不敢过长河。
一战过后,在空相心中胜如仙人长生不老的那位人杰,一夜白头。
世间功过,书中可曾言尽?
他若不白头,有甚赵长青?他若不白头,有甚武帝城主?可惜,他白了头。
血流长河,那袭白衫不光沾了酒渍,还被鲜血染红。
望着渐渐退去的剩余敌兵,望着即将漆黑、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夜,望着长河血日,他只咧开大嘴,从怀中再次拿起酒壶,狂饮一口,低头呢喃了句:“从此以后,不觅长生了。”
他找到他时,他已几近昏厥。
他在看到空相着急的身影后,终于挤出一丝微笑,安稳躺在了长河之中。
最终,空相只听到了他昏迷时反复去说的两个字‘值了’。
后来,尚在年轻的北荒丐侠孤身一人奔赴北疆。
再后来,北辽江湖榜上有名的十大高手一夜死绝。
而赵长青在这时,约战九州英豪,问鼎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