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家’有圣贤曾言:世上只有不知之症,没有不治之症。
秦薇伤势严重,已通肺腑,性命可谓危在旦夕。
道长王也虽自幼在观中研习医术,然这等程度的内伤,他也是第一次遇见,不曾有过把握医治。
但却勉强只能一试,毕竟相遇是缘,尤其是在这漫天飞雪的时节里,他不忍心多为这白茫茫天地间徒增添一抹猩红。
他知晓这种内伤的严重性,所以没有一定把握可以使秦薇姑娘痊愈。
但起码可以续命,毕竟内伤靠养,一时半刻,即使那位江湖中传唱多年的神医‘黄石药老’也难以诊治痊愈。
知道了这种症状,在治疗起来,便就容易了许多。
先以针灸镇住人身各处气穴,达到疏通经络的作用,否则经脉受阻,体内气血不畅,内伤定会有所淤积,治疗起来便就麻烦了。
这也足以说明,王也道长那一手神乎其神的施针手段,着实当浮一大白。
银针被真气注入,在刺进穴位之时,注入针尖的真气会灌入人身经脉当中,以达到五脏平和与调理阴阳、补血行气的功效。
最后在以内力引脉渡气,更是神来之笔。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过后,秦薇姑娘的脸上已经恢复起了一丝丝血色,不复刚刚苍白虚弱之感。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王也道长的医术,也恻隐出了他的能力不凡,让秦薇姑娘不得不高看他一眼。
同时在她心中,也更加信任了王也的身份,说不准,他还真是从那隐世道观而出。
“你们长生观,很擅长医术吗?”
秦薇见王也道长已经收功,并开始取走自己身上的银针时,她便已经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此时王也正蹲坐在她的身侧,当秦薇的眼目余光看向他的时候,他也刚刚抬起头来。
一双盈盈秋水、清澈明亮的眼睛,一双深邃犀利、双目传神的眼睛,就这样猛然对视在一起了。
完全像是一场意外。
她觉得,眼中的他,充满着神秘,学道的人,莫不成身上都会带点脱俗的气质么?
他觉得,眼中的她,看起来更值得让人可怜。被人当作了棋子,或许还是一枚有着诱人香味的臭棋。
或许他忘了,他也是一枚棋子。
众生都是棋子,所以每走得一步才会更加重要,走错了不重要,重要的身在局中,你不知道你走错了。
“也不全是,只是小的时候学习五行术数,有过涉及而已。待我取完银针后,你就应该能走动走动了。活动一下气血,不然老是坐着,气血调理的不通畅,伤势会很难愈合。”
王也低眉,安静的取完她身上所有银针,又在自己道袍上好生擦拭一番后,才将银针悉数奉还。
秦薇抿嘴微笑,纤纤玉指拿过银针,又盯着他的双眼看个不停。
可王也道长不知为何,却是不敢与她对视,引得秦薇失声大笑了起来,:“小道士,你们道观是不是没有女人?”
王也愕然失措,痴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摇头苦笑道:“出家人,不重女色。”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
“你为何一定要让我看你的眼睛?”
王也道长的头发有些散乱,庙门外有冷风吹了过来,将他的头发吹荡飘摇了起来……
可他却是无动于衷,而是专心致志看起了秦薇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着不同与其她女子的独特神情。
不是什么所谓的柔情似水,也不是什么水灵灵、水汪汪的大眼睛,而是多了几分如柔美月光一般的欢乐、如清烟一般的惆怅、如巍峨雪山一般的刚毅。
“本是赛雪清秀女,奈何徒增黑衣苦。”
王也本以为看着她眼睛看久了会笑出来,可是却发现,自己正盯着的一双眼睛中,透露着太多的悲伤和不得不舍去的刚硬,使他无论如何都是无法笑出来。
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句感慨万千的话来。
黑衣女子听到‘赛雪’二字,微微怔了怔,仿佛这二字太适合她了。
哪个女子愿意黑衣素裹行走在见不得人的世界中?
哪个女子愿意刀光见影?
那不该是男人应该做的事情吗?
“纵有千百不愿,可能奈何?”
人世间有万般不愿事,人世间没有万般如意事。
“起风了。”
“你还不走吗?”
“估计走不了了。”
“哦…他们来了。”
王也道长和黑衣秦薇姑娘已经纷纷并起站立,目光一致对外。
“就是他们要杀你?”
“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没什么好连累的,既然已经选择救你,那么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死在这里。
嘿,如果让你死了,这要是传了出去,估计江湖中人要把长生观贬低的一文不值了。”
破庙门外风雪交际,有几道脚步声伴随着冷风徐徐传进庙内。
那地面上本该平整的积雪被他们狠狠践踏出一个个凹形,仿佛在给这银装素裹的世界述说着他们所践行的道理。
他们带着杀念而来,他们的脚步非常沉稳,每走得一步都非常显得缓慢,仿佛他们已经将庙内的人视作了死人。
而死人,不值得他们去非常急切的对待。
“秦薇姑娘,旁边这名小道长便是前来接应你的人么?不过我怎么看,就凭借这一位道长,恐怕也难以令你逃脱升天吧!”
有一阵沙哑的声音响起,王也道长随着这道声音摸索了过去,看向了他。
隔着面具,王也道长也能猜测到,隐藏在面具背后的那张人脸,一定是极为丑陋的。
来者,正是那七位脸带睚眦兽像面具、披蓑衣佩长刀的刀客,也是秦薇姑娘口中的睚眦卫麾下陌刀营的卫士。
秦薇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并非惧怕这些在她眼中都是朝廷鹰犬的睚眦卫众,她只是担心身旁这位看似不起眼或者很平凡很普通但却有着一颗古道心肠的王也道长…会与她一起留在这里。
可在她心中,他不该死的啊!
她挡在了他的身前,既然已经无法逃脱或者说谁也不能离开这里,那倒不如,让自己死在他的前面。
这样的话…起码自己会少一分愧疚吧。
这救命之恩,下辈子自己再来偿还吧。
下辈子,管他什么王朝霸业,管他什么狗屁江湖,我…再也不来了。
“他只是一名局外人,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告诉你们神图的位置,只求你们,放了他。”
秦薇当然知道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放了他?怎么可能…他不该救我的啊!不该的……
正如她听到了庙外那些男人带有讥笑的口吻一样……
“呵呵,放了他?你觉得可能吗?”
“既然已经选择留在这里,那么他就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件事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来的,事至如今,多一个人为此去死,已经无甚重要了。”
秦薇听到他们的声音,内心里升起了深深的厌烦之感。
这些狗贼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令人作呕。
“他并不知道我是哪里的人。”
秦薇正在疯狂‘聚气泥丸’,她在拖延时间,她要在最短暂的时间内,将自己的实力提升至最巅峰。
在面前人说话的时候,她便已经决定…
要尽自己最大最后的力量,留下几个人陪葬。
或许一个人也留不下。
风吹雪,大地重新焕发着属于凄凉的魅力。
“小道士,如果你不知道的话,那么在你死之前,我可以告诉你。即将陪伴你去死的俏佳人,她是秦风阁的杀手、是前朝余孽!
与前朝余孽待在一起,你即使是死上千百万次,也难辞其咎!”
为首的睚眦卫高手是名身高八尺的壮硕汉子,他说话的声音极为铿锵有力。
王也道长闻言出神,神情呆泄在了原地。
秦薇扭过头看向他的眼睛,“他这是害怕了吗?”
她在心中喃喃想着。
果然,前朝余孽这四个字太震慑人心了。
与这四个字扯上关系的人,从古至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可马上快要死了,他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山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不知为何,面对生死险关的秦薇并没有感到惧怕,而是用着自己极为清脆悦耳的嗓子歌唱了一曲‘诗经?秦风’。
或许,秦风阁的名字就因此而来。
四十年前。
秦汉于雍州之地汇聚百万大军,兵戈铁马血流成河战了足有半个月之久,最终秦朝兵败。三十万大军被今大汉西凉王坑杀殆尽,却无一人卑膝下跪求饶换生!
三十五年前。
江南大战,秦朝十八万长戟黑骑与今齐武王麾下二十万青州黑甲大骑军死战至最后一人,无一人败退!
三十一年前灭国之战。
秦朝上下‘天子守国门,君臣死社稷’!
无一人投降!
就是这般巍峨大秦,硬生生被强汉所灭!
秦朝已经成为史家记载于书上的朝代,可这就代表秦朝已经被彻底灭绝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了吗?!
不!
还尚有秦人未死!
还尚有秦风未尽!
秦薇的歌声,正逐渐随着风儿飘荡,越荡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