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均如今极不好受,胸腹血液似在跌宕起伏,犹如掀起了万丈波澜,他确实应如老爷子所说,盘腿而坐凝心静气。这如山压顶之力先是渗入肌肤,使其血脉贲张,后又淬炼体脏,不死就将会有莫大好处。
老叫花子一指点在张灵均百会穴,此穴被医家誉为‘百脉之会’,于此一穴发力,既有贯达全身之效。头为诸阳之会,穴位亦属阳,此阳蕴阴,故可通达周身经脉,有调节身体阴阳平衡之用。
这一指非同小可,一气引脉入肺腑,汇聚丹田分阴阳。自此五行调和,阴阳始分,张灵均原来感受到的痛楚也便会稍微好受一些。
在盘坐纳气,吞吐呼吸间将仍然蕴藏在肺腑内的压力化解,进而以此达到淬炼体质的妙用,与幼时他在瀑布下捶打己身如出一辙。
见自己乖孙儿很快入定,便不在打扰,抬头朝向齐玄牝说道:“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齐天师,你送了我孙儿这么大一份礼,我又岂能小气?我有一掌,可练你筋骨,可敢一试?”
齐玄牝一如既往平静,不过隐藏在淡然面孔下的心思却犹如原本平面似镜的湖面无端泛起了涟漪,额头上也逐渐衍生出了一滴豆儿大的汗珠,过了良久,才故作洒脱一笑,抱拳道:
“您老说笑了,在下今夜来泰山已属叨扰,眼下万不可在徒做逗留,所以这便打算退去了,日后若有机会,玄牝自当讨教一二。”
老叫花子一头白发迎风飘扬,自身有无穷气力贯涌而出,如同汪洋大海漫天星辰,壮阔不已的同时令人心生仰望,陡然间,他冲天而起,手中金光乍现,形成了一条条凝聚实质触手可摸的道韵横流,此横流平地而起,意欲冲霄滚滚。
齐玄牝眉头一皱,还未等自己思考心计,便是本能做出了反应,从云端中直接后撤三十余里,老叫花子见此穷追不舍,那道韵横流转瞬间变成了条条金龙,仰天咆哮之余亦是朝向堂堂龙虎山天师冲杀而去。
齐玄牝百般无奈终是接招,自身于空际辗转反侧,脚下步伐每每踏空而行皆是有迹可循,仿佛踏出一条通天大道,那金龙而来时围绕‘道路’旋转,他便趁此机会,两手并用,一手一指,两指不停扣拿,欲想找到金龙破绽,一举断其气力,届时这金龙便不攻自破。
可设想总归是过于完美,但无论他如何扣拿,金龙还是久聚不散。此时,四面八方皆是有龙吟声响,只听‘轰’的一声,这龙吟便在虚空中震撼了起来,伴随这震撼声而落的是滚滚洪流,这赫然是齐玄牝已趋近于实质化的真气衰败而导致得异象。
齐玄牝眼见自己将要落败,便索性由防转攻,‘一指仙人跪’、‘太玄剑指’、‘五雷符印’等等龙虎山秘术可谓是层出不穷,使这虚空中‘噼里啪啦’声一度不绝于耳。
雷声滚滚,电驰疾光,滔天大剑,疑是银河落九天,化作了汹涌澎湃之洪流奔向自身四周以外。
可无论齐玄牝施展何等招数,老叫花子皆然面不改色轻轻一掌便是破之。
茅山二老还未离开泰山,便是仰望上空观摩起来,后又面面相觑,惊惧道:“恐怖如斯!”
齐玄牝不敢久战,一路狂奔,一路倒退,二人呈现你追我赶的局势不过盏茶功夫,可却蔓延了百余里地。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二人在空中大战,地面亦是被波及影响,亏的是二人行于上空时刻意躲避了人群聚集之处,否则恐他人有无妄之灾这等大祸事降临。
二人的大战还在持续,老者从容不迫,壮者面容苦涩,一路从泰山打到济水源头,又从济水源头打到杭州、扬州等江南之地,期间不止跨过多少山水,齐玄牝也不知经历多少次生死险境的关卡。每次命悬一线之际都被自己惊然躲过,刚想喘吁一口气时,又被老叫花子另一招带有的磅礴气势之威给惊惧到了,从而不得不连忙躲闪。
此番之局,齐玄牝内心无比悲剧,想自己从出道之时便横扫一方豪杰,更是被江湖中人冠誉无数,尤其是自己担任龙虎山天师以后,连战武当群雄从而获胜,名头可谓一时无二,如今更为风头正盛之际,那会想到有今夜这般的狼狈不堪?
一路狂退一路血战,十个手指都是被他自己弄的血痕累累…
名山大川中,有老者双眸熠熠生辉,凝聚这一方二人大战,然后各自苦笑一番,念道:“活该齐玄牝有此一劫,年轻人,还是低调点的好。惹了这位暴脾气,在气盛到最后自个都得苦咽下去。”
长流古城中,有青年士子伴舟而行、携美游街,看半空中电闪雷鸣、风雨交汇、光辉璀璨,皆是饮酒一杯,大声道:“壮哉!”
齐玄牝招数早已穷尽,又加之老叫花子拳掌之间变幻莫测,所以已无运招应变之可能,只能大开大合直来直往欲以蛮力破之,但此做法无疑于弊端极大,自身都是战的一袭道袍血迹斑斑,早已无神仙之人的气质气概,头发也变得凌乱不堪,面容上更是多了些脏兮兮的污秽。
战至何处才方可罢休?老叫花子逼至齐玄牝位临龙虎山头,才停下手中攻伐,笑道:“今日忒不尽兴,齐小鬼,舍去神仙之姿化一凡人,打潮抵流三年,自有一番真气象。”
齐玄牝衣衫褴褛,不复初临泰山之状,嘴里有血丝遗漏,随之伸手抹去,后将自己身腰弯的很低,朝其抱拳作揖道:“多谢老前辈手下留情,明日交代完教中事务,在下便往南海打潮三年,武功不成此身不退!”
“甚好!”
龙虎山仙雾弥漫中有几道精芒外露,如同冲天光束渲染半边天空,但毫无意外都被老叫花子一副狠厉表情给瞪了回去,此后,龙虎山再无异样胆敢作祟。
旋即,老叫花子一步踏空而去,如视万里山河犹同近在咫尺,后脚跟上之际,已到‘京都长安’之中,此时长安城中街道空寂无人,他悬停京城上空,一掌即出游龙,直接拍向坐落于京城青龙街中的国师府内,使其府中建筑毁去大半,死伤不计。
国师府中立即有闷哼声回荡传上九霄,怒欲上达天听,老叫花子听之,立即呵斥一句道:“背后阴招岂是英雄所为?可敢出府与吾天上一战?”
“有何不敢!”
一道流星般身影划破长空,登临九霄而去。
老叫花子仰天长啸,大步一越,身通天地。
天下武夫只感这一日有天音降凡,于大地闷隆作响;而苍穹之上,冥冥中似有大忌讳,仿佛一条真正意义上的通天大道正在时隐时现,而墨云中,亦隐约有天门惊现,且门中有眼眸窥视俯瞰,但这种感觉维持仅有半柱香功夫,此后天地之间便重新静寂下来。黑夜还是这个黑夜,好像没有丁点变化。
国师府爆射而出似如流星登览九霄云外的身躯在半柱香过后,亦如去时一般,身如星芒坠落在大地之中、长安城内,不知去向。
老叫花子以年迈之躯接连大战两场,但神态上却没有一丝萎靡颓废之感,反倒是有了些越战越激昂之意,兴致勃勃,当真称得上‘老当益壮’四字。
他再度来至泰山,于泰山之颠,大声怒喝道:“一帮没断奶的狗娃子,宵小之徒,还不退去?莫非真让老夫大开杀戒?”
这声大吼当真了不得!
李王二老心如死灰,万念俱灭,急忙招呼茅山道徒撤下山去。
而就在这时,老叫花子又瞧到了天藏教众,随之便杀意大显,又怒道:“三息之内,如不退去,格杀勿论!”
天藏教为首黑袍人来不及思虑,身形便就极速奔跑下山,边退边道:“以最快速度撤离泰山,不得有误!”
果不其然,在三息之内,所有来犯泰山人众皆是以自身最快之速度撤走。
事后,杨自在曾问老爷子,为何要将这些人轻易放去。
老叫花子只答道:“已有因果沾身,不可在妄造杀孽。”
“此因果和今夜异象有关?”杨自在摸不着头脑,随口又问道。
老叫花子一笑不语,抬头遥望夜空,目光似乎透过云端之上,心中喃喃念道:“迩来穷人杰…”
龙虎山内,齐玄牝坐落于山头,黑漆漆深夜不见五指,感知身后有人来临时,他才振振有词道:“自诩为神仙中人,其实是落了大俗,难怪我境界再无寸进,还偏偏天真以为这是终点,每日里便以提携后辈为乐,殊不知,在大道面前,我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天师才是后辈。”
身后来人仙风道骨,长须飘然,但身材却异常矮小,有出人之质,却无出人之姿,他闻言摇头笑道:“这么说你要感谢老乞丐了?刚才那番大战,苍穹中有异象,消失三十余年的天门再现,恐怕绝非好事,而且我竟然占卜不得,实乃异事。”
齐玄牝叹道:“多事之秋,师尊,明日龙虎山就暂且封山吧!且等我境界再进一步,如今之天下,变了又变,天机已然模糊不定,身逢乱世,独善其身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