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爨氏的老家昆州到姚城,直线距离近四百里。
可惜大唐帝国暂时没开通直达航班,连绵不绝的群山和森林将这一距离无线拉伸。
按苏定方的推算,爨氏就算轻装简行也要十天以上才能走到。
侯大宝认为固守姚城其实并不难,只要扛住爨氏头两日的攻击便可活活拖死这帮家伙。
在没有宽阔驰道的云贵行军,对后勤是种灾难。很多地方明明只隔着二百多丈的两个山头,就因为地势险峻,光过去都要一整天。
爨氏虽然占据滇池一带的广阔平原,可想供应数万大军的行动依旧很困难。
苏定方在计算了路程和消耗后得出一个结论,爨氏最多派出三万人,再多就会陷入粮荒。为了不让爨氏得到补给,老苏甚至派人通知沿路的蛮人部落,爨氏即将攻击姚城的消息。
大部落行军打仗军粮不够,没事攻击几个小部落拿拿补给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是傻子,沿途的小部落就该知道怎么做。
整个姚州地界就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迎来了冬至的降临。
“这就入冬咧,咋还这么热咧,这要搁长安非种他一茬油菜不可,这好的地方咋就不多弄些人咧,可惜喽!”侯老爷子便往城墙上糊泥胚边感叹。
“可不是吗,刚到的时候还寻思这到底算哪门子冬天,没雪就不说咧,连河边的草都是绿的。当时就恨不得把俺娘给接来,她老人家就受不得冻,一冻就成老寒腿。要不是这地界路太难走,估摸着去年就搁这安家咧!”窦县令算老爷子半个同乡,两人颇有共同语言。
“可不敢让老寒腿过来,这路连老汉都走得费劲,要是遇上个刮风下雨的还不把你娘给折腾出病来。你瞅瞅军营里那帮杀才,大老远把婆姨娃子接过来,等回去前又得折腾一次,图个啥咧!”侯老爷子对随军家属感到不满。
窦县令憋着笑对老爷子说:“这您老可冤枉他们咧,不是带的,是跟过来的。你瞅瞅这姚城,没觉着少了啥。都是些血气方刚的杀才,这要不跟过来,等上个三年五载的弄个蛮人婆姨回去,兴许还带着崽。你是往外撵人还是留着做小啊!”
侯大宝一开始没明白少了什么,听到婆姨两字才哂笑着跑开,这话题不适合爷孙俩一起讨论。
营妓这东西自古就有,大唐很多地方都有配置,里边全是罪囚犯官的女眷。这些人的衣食住行都由大唐负担,是名副其实的官妓。有姿色艳丽的会被营地将领看上,从而变成小妾一类角色,可地位很低,除非有人帮助,否则一辈子是贱籍。
姚州属于新立治所,还有一个是驻军偏少,大唐不可能为了千十号士兵的性福就发配营妓过来,因此才有军官家眷跟随的事情。
一帮官员在城墙边笑的猥琐,侯大宝爬到城门楼朝四面张望,心里期盼爨氏快点到来,压抑的气氛逼的侯老爷子都开始接受黄色笑话了。
远远看到兰松和通译从山上下来,看样子教学的成果很不错。上一次发米糕的要求已经变成背诵一首诗了,小侯认为再过半年应该能见到拿着毛笔写字的蛮人娃娃。
战争总是不讨人喜欢,侯大宝还没下城楼,东面的山头便冒起黑烟,敌人来了!
城楼上的大鼓敲响时,散在城外忙活的军民开始拼命朝姚城赶,这种情况早就做好演练,各位官员开始奔赴各自负责的地段。
熬煮金汁的炉灶都搭好半天了,报信的唐军才姗姗来迟。
“东南方向,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两万。都督带军入密林查探,伺机而动,命姚城固守。”
这些预案是早就做好的,大伙只想知道敌军的数字而已。
老苏钻森林玩躲猫猫,侯老爷子带人镇守南门,守将估计这里才是爨氏进攻的重点。
侯大宝很想骂他,这么多蛮人过来,那还用分什么主次,一开战肯定处处受敌。
以少胜多这种事,史书上倒有不少记载,可那毕竟是文字。真正面对上万大军时你才会明白,个人的实力有多渺小。
人过一万无边无沿,更何况这不止一万。
从队形就可以看出来的是爨氏精锐,穿铁甲的头领都有几十个,士兵中甚至出现单独的弓箭手,侯大宝觉着这次麻烦大了。
城北军营响起一阵嘈杂声,三百唐军朝西面树林奔去,那是驻守营地的东宫卫离开。
爨人没有搭理他们,继续朝姚城展开队形,形成包围之势。
姚城东面入眼所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估摸着有两万,还好没投石车,要不就该降咧。”侯老爷子对守城很有心得。
一个骑着小马的爨人慢悠悠来到离城十丈的地方高喊:“降吧,只要交出唐官,先前害我族人的事就既往不咎,否则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这纯属骗鬼,每次打仗都会有这种人出现,好像不说两句就不能开战似的。
姚城没人出声,全都握着兵刃等着厮杀呢,那个爨人等了半柱香的功夫主动离开。
“路怀,咱们去东面,爨氏的头人都在那边,你再炸一次。”侯大宝拉着胖子离开,侯老爷子身边有那么多人护卫,暂时不用担心。
守城这事很怪,越是小城守的时间越久,而且全是以少击多。越是京师这种大城陷落的越快,哪怕守军再多也一样。
侯大宝从长安只带了二百来斤火药,姚州这地方就算相配都没原料,属于消耗品。
用来炸杂鱼小兵有些浪费了,只能想法炸那帮领头的才行。
“太远,估摸得有三十丈,八牛弩还差不多,我最多扔到十丈。”路怀趴在城墙上嘀咕。
侯大宝一拍脑门,气急败坏的沉声骂:“投石机,怎么把这玩意给忘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投石机,等造出来都该办丧事了!”路怀不满的朝侯大宝发牢骚,他也觉着守住姚城有些困难。
“快走,砍竹子做弹弓,那玩意快。”侯大宝朝小竹林跑时,爨人开始攻城了。
精锐与乌合之众的区别就在于配合,南门这边,冲在前面的蛮人全都举着竹排一般的大盾往前推进,身后是无数挥舞着利刃的蛮兵。普通箭枝对于这种用粗竹捆扎的的盾牌没有作用,除非是用强弩配上破甲锥。
侯老爷子拿着横刀亲自站在城墙上准备迎敌,被老卒们护在身后。
事实证明老爷子挖的壕沟半点用处没有,蛮人到来时把盾牌往沟面一铺,这个障碍便不存在了。
埋在城墙下的木刺倒是给蛮人带来些麻烦,在清理这些障碍时被唐人用石块砸伤不少,至于死不死就不知道了,反正脑袋凹进去不少。
短兵相接是大唐的优势,爨氏爬上墙头的士兵被瞬间砍翻,根本不能称之为战斗,屠杀还差不多。
但爨氏的人实在太多了,死上那么一两百的连泡都不会冒,金汁已经铺满城墙角了,可城墙外依旧密密麻麻的挤满人头,唐军开始出现伤亡。
钝器是唐军铠甲的克星,长刀三五下都劈不开的铁皮,铁骨朵一下就能砸瘪,受击打的唐军往往倒飞下城墙,胸骨断裂而失去战力。由衙役组成的预备队已经被派上增援,这才是爨氏的第一次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