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笑的尸骨最后被一把火焚了个干净,这是舒清的主意。她要把宁不笑的尸骨带回西荒。可死都死了,埋在哪里又有什么不同?
“第一次见苏公子的时候觉得你是个死了很久的人。”舒清把锦盒用红布盖上,放入了马车之中。
苏白龙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舒清抬头捋了捋自己的发丝,翻身上马道:“就像是行尸走肉,活着其实和死了区别不大。可这几年过去了变化真是大......”
“变化确实大,那么多年你也像是个黄花闺女了。”苏白龙笑了笑。
舒清却摇了摇头道:“现在的公子眼中有了光彩,若不是遇到什么好事的话,应该就是遇到了很好的人吧?”
苏白龙愣了一瞬,回头去看的时候只能看到雪道上孤零零的车轮印。舒清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像是隔着一道厚厚的迷雾在眺望,他忽然发现自己看不懂这个小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京城去西荒的路很远,一个女人孤零零的上路,会很辛苦。
也难怪宁不笑那个白痴会舍不得......确实比以前漂亮多了啊......
苏白龙喝了口烧酒,把酒壶丢在了雪地里。烧酒确实不错,这是他转悠了大半个京城才找到的,不过一个人喝酒总感觉没意思。
“死的真是不值。”苏白龙低声说道。
京城的雪越来越大,那么多天非但没有变小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苏白龙蹲在自家的院子前,望着几个孩子在积雪里打滚。
门口的桂花树枯了好几年也没人打理,却在这寒冷的冬季迸发出一点生机来。
南笙月给那点嫩芽撑起了纸伞,似乎是怕这点嫩绿在冬夜里夭折了去,苏白龙也懒得管。纸伞或许会让那点嫩绿撑过这个冬天,可剩下的冬天谁来为它撑伞?只会死的更早罢了。
南笙月蹲在院子前,摆弄着大红色的灯笼。自从来到京城之后她便一直在做花灯,不过手艺不佳,基本上都以失败告终。
苏白龙这才知道元宵要到了,这些年四处漂泊,确实很少过节了。不过让他担忧的是元宵后的剑门大礁。
剑门大礁十年一次,也是江湖重新评定剑修十二门的时机。以往的剑门大礁都是苏门拔得头筹,现如今苏门被灭,剑门大礁自然风起云涌。
他有些担心段易生,若是绝影门在剑修十二门中除名,天下人大概都会对这瘦死的骆驼动心思。
绝影门内的武功秘籍和剑阁中的藏剑都是让人眼红的东西,跌落剑修十一门,也就代表着没有实力继续守护那些东西。
看起来还没在京城歇脚几天,自己又要南下了。
苏白龙看向认真的南笙月道:“一个破花灯而已,大不了上街买一个便是了。”
南笙月不看苏白龙,继续鼓弄着花灯。这些天积雪太厚,她很少出去走动,倒不是因为不方便,而是那些市井里有趣的商贩和卖艺人都不出门了,兴许是太冷了。
竹枝最后还是撑不住她的掰折而断裂,她的脸色有些懊丧起来。
失去兴致的南笙月坐到了苏白龙身旁,看着雪地里的顽童堆雪人,而后才缓缓说道:“以前我妈妈每到元宵都给我做花灯,那时候整个南海派的孩子们都很羡慕我,不过自从她去世之后就没人给我做了。”
苏白龙微微一愣,倒不是因为惊讶于南笙月的身世,而是此刻后者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虽然在云州的时候他也曾这样做过,可现在他心里忽然狂跳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蠢蠢欲动的气息,苏白龙不敢移动,身体僵直了起来。
南笙月在他眼中一直是一个谜,有些时候她确实如同一个侠女般大大咧咧,可在望云亭他又见识了女孩柔弱的那一面。这本该是两种不同的性格,可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未免也太过奇怪了些。没由来得,他觉得南笙月是个特别的人。
其实天下不少女孩都很古灵精怪,淑女又或是侠客的一面未必就是她们的全部。可对他而言也只有南笙月一个人特别而已。
因为这茫茫几百里路,陪在他身边的一直是这个女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苏白龙有些手足无措。雪地里玩耍的孩子都各自回家吃饭去了,天色也晚了下来。
他想说些话来打破尴尬,比如令母是怎么去世的,可仔细一想这样难免不会勾起南笙月心中的悲伤来,若是问南海派的过往又难免不会让其涌起思想之切。
门头的雪积了厚厚一层,忽地坠落了下来狠狠砸在他的头顶。苏白龙愣了愣,却发现南笙月并没有动作,转头去看才惊觉后者太过疲累,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也难怪,这么多天都在捣鼓花灯也累了。
“嘣!”天空中忽然多出了一条红色的长线,而后爆开成无数的火光,轰雷般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街小巷!
南笙月惊醒了过来,这才发觉自己靠在苏白龙的肩上睡着了。不过她还未来得及解释之前,明亮的烟火吸引了她的目光!
天空中成片的烟花炸开,原本单调的夜空此刻绚烂至极!
南笙月的眼中多出了一抹光芒,那些绚烂的火光凝聚在她的瞳孔里,她站起来轻声说道:“烟花啊!”
苏白龙把身上的积雪拍了下去,站在南笙月的身旁说道:“确实很漂亮!”
忽然间南笙月的目光又低落了下去,她重新坐到桂花树下。
“想家了吗?”苏白龙轻声问,像是怕打扰到南笙月。就连他也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良久,南笙月才点了点头,眸子里的火焰消失不见。
“那过完元宵,我们去江南吧。”苏白龙说。
绚烂的夜空下,两道人影隔了很短的距离。空气里也满是喜意,这世界好像一直都那么美好,一切都来得及发生,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
苏白龙的眼里也有着烟火的倒影,五年过去了,他的目光第一次变得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