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洱跟着老妪转过两道回廊，便行到一处低矮房屋之前，屋外已有两名小厮候着。

    见得老妪过来，口中称声易嬷嬷，抬手推开了矮屋门。

    领着王洱踏进屋内，那易嬷嬷依旧是那副死鱼脸，淡漠说道：“这厨房之中食材，王掌柜尽可随意使用，老身就在外边候着，有事叫喊一声便是。”

    说着也不容王洱出声，径直走出了厨房。

    见着厨房木门关上，王洱轻叹口气，这时候也别无他法，只能老老实实转身，开始打量房中木台上堆放着的食材。

    【上品紫桐菜：妖将初期草木精怪，常与与紫桐木伴生，性温，味咸酸，食之益通气。】

    【上品黑焱鱼：妖将中期妖兽黑焱鱼，性平，肉质软嫩，食之可补脾健胃。】

    ……

    稍稍扫过一眼，便有十数种上品食材。

    那可就是十多只妖将境妖兽啊！

    至于中品食材，那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若是将它们换作同等境界的人类修士，都足以组出数个县衙的人手了。

    而在这大安宫中，它们却只能静静躺在案桌之上，等着被人拆筋扒骨，放血吃肉。

    王洱不禁暗暗咋舌，不愧是李渊的厨房，果真是出手不凡。

    稍稍将那十几种上品食材排列组合一番，王洱轻松选出一道最佳组合。

    有酸菜，有黑鱼，当然是做酸菜鱼比较靠谱。

    选定菜式，王洱也不再耽搁，当即探手将那黑焱鱼捞起。

    眼见那鱼眼珠还在转动，王洱狠了狠心，抄起菜刀反握在手中，用刀身猛烈拍击那硕大的黑鱼脑袋。

    连拍几下，看着鱼眼已经失去神采，王洱这才停下，将菜刀转正过来，利落地去除鱼鳞与内脏，将鱼口中的尖齿也取下扔掉，又在鱼头两边各划一刀，将鱼腥线扯出，这才算是完全整理干净。

    既然喜公公都那么严肃的提示了，王洱自然也不敢轻慢，争取将每一步都做到尽善尽美。

    整理完毕之后，斜刀片掉鱼骨和鱼腩，将鱼骨和鱼头洗净备用。

    取下的净鱼肉则细细片成鱼片，放入碗中，再加入一小勺盐、一小勺白胡椒粉、三小勺淀粉和半个鸡蛋清，反复搓洗揉按，如此鱼片才会更加柔韧爽口。

    将鱼片腌好静置，正好可以趁这时间处理其他辅材。

    将那妖将境界的酸菜精切丝焯水，又把葱姜辣椒逐一切好。

    神念一动，鼠火从王洱指尖窜出，灵动地眨巴眨巴眼睛。

    它与王洱心念相通，自然知道现在情况紧急。是以倒是不曾像往日那般撒娇讨食，乖巧的自行钻进了炉灶下方。

    热锅到入底油，将葱姜下锅爆香，再将鱼头鱼骨一同下锅炒制。

    待得鱼头鱼骨变了颜色，放入紫桐菜继续炒一分钟。倒入清水，大火烧开转中火，再煮一炷香时间，鱼汤已经变得奶白。

    放入些食盐调味，便可以将锅中所有食料捞出，铺到碗底。

    再将腌制好的鱼片依次夹入锅中，鱼片片得极薄，只需烫上不到三十息时间，便可以捞出放入碗中。

    接着以小火热锅，凉油的时候就放入花椒和辣椒圈，待得辣椒变得红中微黄且油亮干酥，捞出置于鱼片之上。

    最后让鼠火加大火力，将油烧至冒青烟，一勺舀起浇入瓷碗之中。

    随着“滋啦”一声，一道白烟翻腾升起，鱼香伴着椒香霎时充满整个厨房。

    就连王洱也忍不住多嗅了几口，这天生地长数百上千年的食材，做出来的食物与前世确实是有些不一样。

    不过王洱心中也清楚，这盘水煮酸菜鱼是轮不到他享用的。

    思及至此，王洱也不再留念，随手拿个瓷盘将瓷碗盖上，两步走上前去推开木门，朗声喊道：“嬷嬷，丹膳做好了！”

    那易嬷嬷正盘坐在外边花圃旁候着，闻言面无表情地起身走进厨房，熟练地取出个木盘，将瓷碗放好，双手端着向着来路走去。

    王洱赶紧跟了上去，一路走回初时的偏厅内，李渊正闭目坐在太师椅上，诸位老臣也都站起了身，恭敬侍立在一旁。

    那位满脸红肿气泡的裴郡公，不知何时也已经站回厅中，低头沉默。

    见王大统领已经不见了身影，王洱自觉凑到喜公公身旁，亦是低头看地不再言语。

    听到声响，李渊睁开双眼，看看木盘上的瓷碗，心中倒是有着几分期待之意。

    易嬷嬷备好碗筷，这才将瓷碗上的盘子揭开。

    瓷盘揭开，浓香伴着白雾喷薄而出，瞬时便传遍了整个大厅。

    便是见多识广、吃遍天下山珍海味的李渊，一时也被这香气勾住，情不自禁地深嗅了一口气。

    李渊那是何等修为，便说是近乎通天也不为过，这雾气之中蕴含着的药性灵力，自然瞒不过他的身体。

    堂下站着的诸位老臣，那也不是一般人物，闻着香味亦是霎时色变。

    这哪里是一道菜肴，这分明是一炉大丹才能显出的灵韵！

    李渊不愿再耽搁，从小几上一把抄起竹筷，夹起一片鱼片便往口中塞去。

    黑焱鱼肉质本就肥嫩，王洱又专门片得极薄，只用中火浅烫三十息。

    此时一如口中，李渊便只觉滑嫩无比，酸辣之味更是瞬间充满口腔，让人欲罢不能。

    而更令李渊惊异的是，随着鱼肉入喉，蓦然化作数道特性各异的灵力，迅速分散到体内各个部位，皆有温补滋养之效。

    当然，更多的药效还是化作最普通的灵气，绕体一周归于丹田。

    虽说这点灵力对于李渊的修为来说，只能算是沧海一粟。

    可是李渊却是清楚的知晓，自己在那偏厨之中备下的灵物，至高也不过是些妖将境界的妖兽精怪而已。

    妖将境界妖兽的血肉，竟能让他如此清晰地感知出药效作用，这该是何等惊人、何等完美的药性搭配！

    鱼片下肚的一瞬间，李渊心中再不怀疑这王掌柜长安第一膳师的身份。

    丹膳与丹药不同，丹药需要以强横的修为与精神力凝制丹丸，自身修为不够，绝制不出相应品级的丹药。

    而丹膳却是没有这些限制，只需药性相合，能够抵御住药材之中的威压，便是毫无修为的凡人，也能烹制出顶级丹膳。

    便是李渊也不得不承认，创出丹膳一道那人，确实是世间罕见的奇女子。

    而面前这个叫作王洱的小子，确是隐隐比那膳祖更胜几分。

    不用刻意寻找灵材，只在不多的指定灵材中随意挑出几样，便能制出这般药性完美、口味绝佳的丹膳。

    无论他依靠的是自身天赋还是祖上积累，都已经足够惊人。

    “陛下……”

    见得李渊半晌不出声响，堂下一位老臣不禁有些慌张，出声想要提醒。

    李渊蓦然被他打断思绪，顿时不悦抬眼，瞥了那人一眼。

    神色与之前看裴寂时如出一辙。

    那老臣在外也是有头有脸的开国功臣，被这一眼瞥住，竟是瞬时后背生凉，刚抬起一半的双手僵在空中，不敢再有其他作为，就以这样的姿态僵在原地。

    以李渊的见识阅历，自然清楚这些丹膳，会给大唐带来何等的机遇。

    如此一来，先前商讨出的那些计划，便不可能再施行了。

    便是心中再如何挂记那封德彝，总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老臣，坏了大唐的机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大唐的利益，便是李渊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