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固,加固。”罗茜大喊,“白痴,用魔法加固!他们的爪子能挖开泥土!你们想让我们在睡梦中被咬掉脑袋吗?”
李察同凯伊骑士则倒在地上,不时发出闷哼。牧师在紧急为他们做着治疗。他们的毛细血管几乎全部破裂,浑身都被血迹沾染。
“这种后遗症,你竟然没告诉我。”
“如果告诉了你,你还敢喝下去吗?”李察忍痛说笑。
“该死,我得再来几瓶。”
李察正想回应,然后他就看见了紧张忙碌的人群里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月舞,扶我起来。”他勉强着站立,身体上的痛苦让他嘴角抽搐。
“你发什么疯?”罗茜抗住他的左手,陆月舞在他的右边,一手握着剑,一手搂着他。
“发现一个家伙。”他说,“我觉得自己应该花了眼,但眼花缭乱可不是药剂的后遗症。”
“究竟是谁?”陆月舞问。
李察没作答。“朝那里走。”他指了指街道边一条阴暗的小巷。罗茜打算用法术照明,但李察制止了她。“老鼠总是躲在阴影里,见到光亮他们就会逃跑。”
“您真是了解我,李察先生。”他们身后忽然响起阴森可怖的低哑嗓音。
陆月舞猛然转身,持剑挡在了李察面前。“谁?”
“才分别没多久,小姐们就忘了我吗?”对方从阴影里显出身形。
他骨瘦如柴,黑发枯如稻草。但脸庞的轮廓并未改变,依然有着高大的颧骨,深陷的眼窝——一切列奥岛民的特征。
“小丑!”他们惊声低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明明胖如水桶,可如今……他不仅瘦如干草,风一吹便倒,还浑身散发腐臭。
“‘小丑’?我的外号?”艾伦?赫特扯动僵硬的嘴角,李察猜测他露出的是一个微笑。“不过,我喜欢它。”
管外号做什么?“是你制造了尸群?”李察问。
他立即否认。“我?我只是商人,怎么制造?不过……”他神秘地说,“我知道凶手是谁。”
骑士团的驻地里灯火通明,警钟铛铛作响,尖利刺耳。
骑手、侍从以及传令官来回奔跑。人喊马嘶声乱糟糟地混作一团。“我的马,我的马呢?”一名侍从惶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而一名骑手衣衫不整地从宿舍里匆匆跑了出来,他的盔甲拖在地上,剑带绊住了他的脚,直接摔了个狗吃屎。传令官大声喊着某个人的名字,但周围吵吵闹闹的,没人听得见他的叫喊。
“全都给我闭上嘴巴!”伊帕辉?凯伊爵士大声呼喊,同时用手中剑鞘狠狠抽打叫喊最凶的骑手与侍从。“带上你们的剑,别去管你们的马!”
但他的努力收效甚微。那些弓着腰背的骑手和侍从仍然手忙脚乱。他们要么是将剑带扣反,要么是将剑落在了地上。最后爵士先生干脆不再管他们,直接点了十名骑手出了驻地。留下那些蛀虫独自与自己的盔甲和长剑搏斗。
然后,另一名骑士长接过了爵士的活儿。他用荆棘长鞭抽打不听话的骑手与侍从,强迫他们站好队形,闭紧嘴巴,但依然进展缓慢,那些家伙就像是死掉的肥猪,任你鞭子抽打,刀剑临身也不会挺直脊背老老实实地站着,他们习惯曲意逢迎,谄笑献媚,弓腰驼背。
这里简直不像是骑士团,更像是由强盗和小偷组成的流氓兵营。路德?黑荆棘一边避开拽着盔甲四处乱跑的侍从,一边不屑地想到。
他听说最近一年来,只要向城主交上一百枚金币,就能进入骑士团,成为一名骑手。于是骑士团里充斥着裁缝、放贷人和走私犯的儿子,也许这里面还会有小偷的私生子?他恶意地揣测。他们最好祈祷别撞上我的剑。
这时,一名骑手跌跌撞撞地朝他跑了过来,一匹高头大马被他死死拽着。“先生,先生。”他向他请求道,“请帮帮我,这马不安分,我没法给它安上马鞍。”
这家伙打算在闹市区纵马狂奔,排出锥形阵发起冲锋吗?路德现在总算知道方才凯伊爵士面对这群笨蛋是什么样的心情了。于是他干脆用剑鞘使劲抽打着马屁股,马儿便嘶鸣着拖着那家伙远去,引起更大的骚乱。我得向团长提议,给这些家伙统一划到另一个地方去。连一匹失控的马也无法征服,还配骑士之称?就连守卫所里的小兵也比他们出色。
他看着驻地无法平息的混乱,心中愈发烦躁,差点忍不住将这里的肮脏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精锐的白玫瑰骑士团原本是城主手中仅有的一块底牌,但她现在自己将它彻底葬送。让三教九流之辈填充她麾下的军队,并让贵族插手其中。难道她真认为仅凭那一百多蛮族面具人就能与他们抗衡吗?他的嘴角泛起冷笑。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将它彻底改造吧。他一把推开没头没脑朝他撞来的一名侍从,大步朝司令塔走去。
司令塔有如怪兽一样耸立在黑暗中,漆黑的眼睛眺望着远处的火光。怪兽的血盆大口里一扇黑铁大门就像尖牙利齿,扼守着怪兽的咽喉。除此之外,还有两名钢甲钢盔的士兵守卫两侧。瞧见如松树般笔直站立的士兵,路德感到心情忽然好了许多。他扯了扯衣领,整理了一下衣装,然后走进了塔内。
黑铁大门在他的身后轰然关闭,将混乱与吵闹全部隔绝在外。他总算找到了一点平静。他不紧不慢地踩着怪兽的肋骨朝司令塔顶部爬去。
不知被多少人踩踏过的地板因年久失修而遍布裂缝,墙上坑坑洼洼的像是长着无数双眼睛。路德目不斜视,他一手按着剑柄,行走其中。他的脚步声在石墙之间来回碰撞,低沉呜咽,仿佛厚厚的墙壁里果真隐藏着阴影怪兽。
他爬上了幽长的楼梯,敲响了房门。
“进来。”
他推门而入。火焰白玫瑰亚伦?阿里伯特爵士笔直端坐着。他面前的书桌上燃着几支牛油蜡烛,但烛光完全没法与窗外冲天的大火相提并论。然而阿里伯特爵士却无动于衷。他专注于桌子上的文件,对窗外的混乱与火光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副团长先生。“团长大人。”他穿着紧身制服,未曾着甲。路德感觉他更像是一名玩弄笔杆子的书记官,而不是统御骑士的长官。难怪他只会选一些必胜的战役奋勇冲锋,混了一个“百胜爵士”的耻辱名头。
“路德先生。”阿里伯特爵士从文书中抬起头。“抱歉这么晚还叫你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路德询问。
“守卫所的士兵报告说有会走动的尸体袭击了烂衣巷,并且占据了清水湾码头。”阿里伯特爵士哈哈大笑,“会走动的尸体?他们还说是整整一群?他们怎么不说是海里的章鱼爬上了岸?”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些家伙真以为骑士团里都是大字不识的农夫吗?”
“法师召唤不死生物得心应手吧?”路德问。
“他们也一定是这么想的。”阿尔伯特爵士不屑地讥讽道,“我看他们就是想把失火的过失推给黑色晨曦。这可是个好借口。反正大火之后,无论哪具尸体的骨灰都不会再走动了。”
这一招每个人都使得得心应手,路德心想,人人如此。“那您派谁去吗?”
“骑士团的新爵士。我以前的事务官。”阿尔伯特爵士在烛光下露出洋洋自得地笑容,“爵士配爵士,骑士配术士。「注:单独称术士是贬义。」这可真是一手好棋。”
路德皱起了眉头,“您让他去找了炼金术士?”
“要不然呢?正是这两位爵士杀死了一具会走动的尸体呢?”阿尔伯特爵士阴郁地说,“他们经验丰富,不是吗?”
路德得承认,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位炼金术士。在他眼中,那位炼金术士同别的阿谀奉承的家伙没什么两样,不过都是想搭上黑荆棘的大船,在硕大的蛋糕上分得一小块。然而,他是他的弟弟妹妹的朋友,就连他的父亲大人对他也另眼相看。他感到厌烦,于是他就此终结了这个话题。那个家伙如果今晚死掉,我一定会让父亲大人替你讨要一个英雄的美名。路德不怀好意地想,至少也会比眼前这位“百胜爵士”的名头更加顺口,响亮。
因此,他没对阿尔伯特爵士的话作任何回应,用蛮力硬生生地将话题扯到了正规——今晚突如其来的骚乱上。“您找我来有什么吩咐吗?”他不耐烦地询问道。
阿尔伯特爵士尴尬地笑了笑。“警钟敲响之后,外面就成了这个样子,没人管得了他们。”他偏头转向了窗外,“看看外面的骚扰,我需要一个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将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骑士团不是泥瓦匠的马戏团,能任由他们端着烂泥浆四处乱抹。”
他以为对方真的视而不见呢。“您确定要让我去做?用我自己的手段?”
“我相信您,黑荆棘阁下。”
路德皱起了眉头,他的讨好太明显,甚至比炼金术士更惹人厌烦。但是这事对他有益无害。若是一切如他所想,那么骑士团里有三分之二的混账骑手将彻底听他命令。然后他就能让眼前这位“百胜爵士”,还有真正的团长——城主小姐统统见鬼去吧。于是他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下来。
然而,当他正要转身离开时,房间的烛火忽然黯淡了数分,飘摇欲灭。一个影子忽然出现在了角落的阴影里。影子形态朦胧,但一点点地趋于清晰。
“是谁?”他飞快地拔出长剑,厉声质问。
阿尔伯特爵士一边高声大喊“卫兵!”,一边转身抽出挂在墙上的佩剑,带着惊慌地从桌后绕到了他的身边。“你是谁?”他色厉内荏地问道,“报上你的名字。”
对方一言不发,扭曲的黑雾就像一头怪兽,一双血红色眼睛死死盯着他们。路德感觉毛骨悚然。他僵硬地移动脚步,五指开开阖阖。他几乎要握不稳长剑。“百胜爵士”更是懦弱,他全凭身后冰冷的石墙支撑着身体,佩剑早已落到了地上。
那影子走出了阴影,蜡烛骤然熄灭。只有窗外冲天的火光隐隐透出了影子通红的躯体。然后路德?黑荆棘依稀瞧见那影子的眼中充斥滔天的恨意。显然,那影子的目标不是他。他感觉到对方完全对他视而不见。影子缓步逼近。但他听不到脚步声,也听不到呼吸喘息声。对方死气沉沉,像是黑色的冰块。
“别过来,别过来!”阿尔伯特爵士崩溃般地大喊,“卫兵,卫兵!”
路德?黑荆棘鼓足勇气,向面前的影子挥出一剑。然而这一剑就像砍中空气,从影子的身体里穿透而过,而他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往前栽倒。当他站稳回头望去的时候,那影子已经站在了阿尔伯特爵士的面前。他们的眼睛近距离地对视着。他好像听见影子说了什么话,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外面的人吼马脚掩盖了一切。然后他听见阿尔伯特爵士清晰地说了句,“是你……”紧接着他只见一道黑光闪过,滚烫的鲜血就从阿尔伯特爵士的喉间喷射而出,洒在了他的身上,溅在了他的脸上。阿尔伯特爵士脑袋一歪,就此没了声息。
没想到“百胜爵士”唯一的一次失败就丢掉了性命。然而还未等到路德?黑荆棘拔剑反击,影子就骤然没了踪迹。房间里的蜡烛忽然又明亮起来,好似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燃烧着。但是路德眼前尚还温热的尸体却告诉他,那不是他的幻觉,不是他的妄想。他蹲下身,脱下皮手套摸索阿尔伯特爵士染血的脖颈,查探他的伤口。
突然被撞开的大门打断了他的思考。“副团长大人死了。”他头也不抬地说,“死于谋杀。”
“是你杀了他?”身后的语调听起来极为愤怒。
“不是我。”
那人快步朝他走了过来,左手搭上了他的肩,“那是谁?凶手呢?”
路德?黑荆棘受够守卫毫无礼貌地审问了,他腾地站了起来,猛地转过身冲对方吼道,“你没长眼睛吗?凶手已经跑了!”
对方不是守卫,而是归来的伊帕辉?凯伊爵士。他浑身浴血,身上遍布腐臭之气,好像刚才尸体堆里爬出来。他的双腿虚浮,仿佛脱力。但他仍旧紧紧抓着路德的肩膀。“跑?跑哪去?守卫什么都没看见,而外面……”凯伊爵士冷哼一声,“窗户外面是光滑石壁,凶手难道能飞不成?”
“注意你的语气!”路德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我说过了,凶手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