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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贫手记:四十五、初次交锋

    塔内一片漆黑,众人借着手电的光,沿着盘旋上升的石梯一步步往上走,越往上,塔内空间越小,众人在塔内行走,前面人的脚就悬在后面人的头上。

    最终,柯文哲到达了第九层的拱门形窗口前,吴国章站在了八层、九层之间的石梯上,其他人挤在第八层的小小平台上。

    透过刚好半个脸大的窗口望出去,天空是灰白色的,干净得像刚漂洗过还没来得及晾晒的布料。一片飘渺的云海,有的地方浓稠,有的地方稀薄,将连绵的山脉淹没,间或有几处山的肌肤裸露出来,颇为性感。

    东南方的天际线,首先是一缕弧形的金黄色光圈晃荡,然后变为蛾眉状、又变为猪腰子状,最后是一个盘子大的光圈在云海上方悬浮着,像孩子的笑脸,瞬间给天空和云海染上了崭新的金黄,有些刺眼。

    柯文哲兴奋地把他的照相机镜头从窗口探出去,轻轻调着焦距、光圈、速度、感光度,在他身上有一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众人登高望远,吴国章在一旁介绍道:“各位看到东南方向太阳升起的那个地方,就是东南省的屋脊界,与我们江南省交界。而东北方向的那些矮山就是施南区的中云乡和新田乡,待会儿雾散了还能看清房子。早先,每年热天都会有好多人到这里来看云海日出,这些年除了偶尔一两个摄影师,基本上没人来看了。也怪不得,这里实在是太远了,我去趟集镇来回也要一整天,还两头抹黑。”

    早先,付品江也听云寒松介绍过,云梦山过去五十里就是中云乡了,此刻吴国章又一介绍,付品江顿时来了兴趣,寻思着看一看远方的家乡,寄托对父亲的思念。

    付品江凑到窗口眺望着,除了连绵的低矮的山脊线,什么也没看到,他心里顿时有些失落。自离婚以来,付品江很少联系父亲,至今父亲还不知道他已离异,如果让他知道,非气到吐血不可!

    柯文哲看过很多名山大岳的云海日出,但今天还是令他激动不已,对于摄影爱好者而言,所有的风景并没有高下之分。

    柯文哲今天除了专心拍摄景观,还像是在参加一场什么仪式,显得格外庄重,格外小心翼翼。

    太阳升了有二尺高,山下云卷云舒。渐渐的,远处的山都如同出浴一般,而山谷里依然还烟笼雾罩着。

    付品江等人从塔里下来,简单参观了一下鬼谷子庙的庙宇。与其说是庙宇,倒不如说是一处民宅,因为除了建筑风格以外,没有任何一点庙宇的气息。

    吴国章在正殿摆了个破绷丝床,堆了满屋子的干柴,还支了一个简易的土炉子,架了一口乌黑的锅。屋内被熏得暗无天日,稍不注意就会沾上一身的灰。

    两侧的厢房紧闭着,里面的摆设不得而知。吴国章把庙宇弄得乱七八糟,让人感觉完全无处下脚。

    见几位客人眼神中略带失望,付品江笑着对吴国章说:“三叔啊,住在这里肯定有很多不方便之处,实在是委屈了您!不过江城文旅集团的张总他们来考察来了,这里马上就要搞旅游开发了,您就可以搬回吴家湾了!”

    “搬回吴家湾,我住你家吃你家啊?”吴国章显得颇有一些不悦。

    “村里当然要给您想一些办法的!但您自己也要盘算一下,在这深山老林守着破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付品江感受到了吴国章的不友好,微笑着继续道,“另外,话说回来,搞旅游开发,鬼谷子庙是最关键的一个景点,您长期住在这里也不合适啊!”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中国自古就提倡天人合一,如果这破烂的鬼谷子庙是一个景点,那我这个守庙的老家伙也是景点的一部分!”吴国章开始有些生气。

    付品江本不想再跟他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但考虑到吴国章的影响力,以后真要搞旅游开发,免不了还得过吴国章这一关,于是陪着笑脸道:“您是公认的云梦山第一才子,如果您愿意,以后在鬼谷子庙当下讲解员、管理员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

    “你太瞧得起我了!我若有那个本事,也不得吃低保,也不得在这深山老林守庙了!”吴国章的语气中饱含着酸意。

    付品江继续道:“您太谦虚了,就您那一手遒劲有力的毛笔字,也必将成为鬼谷子庙最耀眼的一道文化大餐!游客来云梦山,走的时候一定都会带一幅您的真迹留作纪念!”

    付品江如此奉承他,吴国章没有再答话,表情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付品江接着补充道:“对了,相信您也知道,鬼谷子庙是云梦山的灵气之所在,周边环境卫生的事情还得麻烦您多上心。”

    “村里每个月给我五百块,只让我看着庙,也没说安排我打扫卫生啊!我一天砍柴烧饭洗衣服,时间都不够用啊,隔段时间还得到镇上买东西,哪里有时间打扫什么卫生啊?再说这荒郊野岭的,打不打扫不都一个样啊!”吴国章大声道。

    “村里总不可能再给您安排两个人,一个负责打扫卫生,一个负责砍柴烧饭洗衣服吧!”付品江调侃道,“老叔啊,鬼谷子庙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位列施州四大庙宇之首,您是读书人,应该知道保护文物的重要性吧!”

    “小伙子啊,保不保护文物是他们村里操心的事。我住在鬼谷子庙,我也是文物,也是受保护的对象啊!你想把我碾走,可没那么容易!”吴国章有些胡搅蛮缠了。

    “老叔啊,有些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明白,我们今天还有别的事情,改天我一定再来登门拜访,跟您好好谈谈!”付品江没有时间继续和吴国章纠缠,简单道别,继续徒步考察。

    初次见面,吴国章就让付品江的心里有些不悦。原本以为吴国章是一个知书达理、谈吐风儒的老先生,可今天一见着实有些大跌眼镜。

    更让他不解的是,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如何会在老百姓心目中有那么高的威信?

    回头看着一派狼藉的牛赤峰和鬼谷子庙,付品江觉得这一切像极了吴国章的脸。他预感到,这个人将是一个难缠的角儿。但他也告诉自己,这是一个自己必须要攻克的人,他也坚信自己一定可以攻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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