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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崇祯有个约定:第四十八章 诏狱

    锦衣卫叫门片刻后,“吱”的一声,铁门倒没开,铁门上一扇小窗,或者说是一个小口,却被拉开了,露出一个面无表情、鬼气阴森的人脸,冷冷道:“何事?”

    “送人犯”,外面的锦衣卫,言简意赅道。

    “腰牌”,里面说道。

    外面的锦衣卫从腰间取出一块腰牌,从铁门上的那道小口子,隔门递了进去,对方稍微验了验,便递回腰牌,随着“咣当”一声,厚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一阵恶臭味、糜腐味,扑面而来,陆扬当场有点反胃,外面的锦衣卫们也稍稍捂了捂鼻子。

    “老彭头”,外面锦衣卫笑道,“你说咱们都交接多少次人犯了,怎么每次都还要验腰牌呢?难不成是里面太黑,你在里头待久了,眼睛不好使,从门洞里,都看不清咱们了?”

    “就算看不清,老子也辨得出你们的声音”,那被唤作“老彭头”的狱吏冷冷道。

    “那还非要验个屁啊”,外面的人笑道,“这不浪费时间嘛”。

    “规矩,就是规矩”,老彭头默然道。

    “你啊,就是死脑筋,不然,也不会半辈子了,还在这牢狱里混”,外面的人调侃道。

    “老子就喜欢里面那股子味道”,老彭头却道,说完,使劲嗅了嗅,显然很是享受那些臭味、腐味。

    “真变态”,外面的人笑骂道。陆扬心中也是一凛:诏狱,果然不是正常人来的地方啊。

    “行了,人犯交给老子吧”,老彭头说道。

    外面的锦衣卫,便将陆扬一把推了过去,说完,邪邪笑道:“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好像是个秀才,是读书人咧,看那后腚,也是饱满,想来菊花也挺紧,倒是便宜你这老贼头了”。

    听完这话,陆扬感觉菊花一紧,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过,幸好他马上便听那老彭头说道:“老子不好那口”。然而,欣慰感,持续了不到三秒钟,又听老彭头道:“不过,里面那些个憋坏了的人犯,倒是可以乐呵乐呵了”。一句话,让陆扬如坠冰窖。

    又是“咣当”一声,铁门重重的关上,里面与外面,被隔绝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陆扬紧紧地夹着菊花,在老彭头的推搡下,踉踉跄跄地往地府,哦,不,是地牢,深处,艰难走去。前世的一首歌曲,一直在耳边萦绕——“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

    ~~~

    这诏狱,越往里走,越是恶臭,弥漫着各种令人胃部翻江倒海的味道,陆扬好后悔刚才在外面没有狠狠地多吸两口子新鲜空气。当然,正如哲学家Isaiah Berlin讲过的那句名言一样——“自由,就像空气一样,只有失去后,才会觉得弥足珍贵”。在这令人窒息的阴暗诏狱里,陆扬现在觉得,无论自由,还是空气,真真是至为珍贵的东西。

    “小子,进去吧,你”,老彭头打开一个牢房的大门,将陆扬一把推了进去,摔了个眼冒金星。

    头晕目眩了一小会儿,陆扬总算回神了过来。勉强爬起来,观察了一下目前这间囚室,在牢房一角,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个囚犯。陆扬壮壮胆子,往那边挪了过去,并顺道从地上捡了块碎裂的墙砖,准备随时为自己的菊花而战,嗯,士可杀,不可辱!头可断,血可流,菊花不能爆!

    战战兢兢,陆扬终于摸到了那人影的不远处。借助牢狱中微弱的火光,陆扬勉强看清了对方,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背影,只见那人在兮兮索索,发出些“哦哦啊啊”的呻吟声,听上去颇为销魂。

    “不会是在自个儿那啥那啥吧,真是个死变态”,陆扬感觉菊花又是一紧。要不要先将他用板砖拍晕,来个先下手为强,陆扬暗暗思忖。

    显然,陆扬已经迷失在先前锦衣卫与老彭头恶趣味的谈话中了,无论什么事情,都会联想到自己的菊花。冷静了一会儿,陆扬将一只手背到身后,紧紧地握着那小半块板砖,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他不搞清楚那人在干嘛,心里是不会踏实下来了。

    片刻后,陆扬终于摸到了那人背后,因为那人坐在地上,陆扬站着,所以倒也可以不费气力地俯视那人。不看不要紧,一看真是吓得半死,“咚”的一声,陆扬背后紧握板砖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了,那小半块板砖轰然落地。

    “你干嘛?在我背后捣鼓半天了”,那人鄙夷道。

    “你,你,你”,陆扬结巴道,“你撕自己胸口的肉干嘛?胸毛都撕下来了!”

    “老夫胸口被烙铁烙得不成样子了,全是腐肉,你看不到啊,不撕掉,等着长疮、流脓啊?”那人翻了个白眼。

    哇,哇,陆扬实在忍不住,扶着墙壁,吐了起来。

    “喂,喂,你这新来的,怎么那么恶心!要吐,去自己那边吐,怎么都吐我这了,让我待会还怎么睡啊?!”

    ~~~

    惊魂略定后,陆扬挨着墙,蜷缩着坐了下来,默默地想着些事情。

    墙那头,那人已经撕完了腐肉,消停了下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出声问道:“诶,我说那谁那谁,你是怎么进来的呀?”

    听到询问,陆扬想起前世看过的《肖申克的救赎》,便亦电影里“肖申克监狱”中所有犯人的回答一样,回道:“我是被冤枉进来的”。

    “噗嗤”,那人笑道,“到了诏狱,哪个不是被冤枉进来的?!要是真是犯了什么事,证据确凿,送法司就得了,能犯得着上北镇抚司?”

    “也是”,陆扬点点头,“老丈,你又是怎么进来的?”那撕胸口腐肉的人,看上去五十岁左右。其实,陆扬对他,倒是挺钦佩的。古代关云长刮骨疗毒,好歹也有华佗这种神医亲自操刀,还有马良陪着弈棋,分散注意力。这老头倒好,自己撕胸口腐肉不说,手里刀片都没有一把,徒手就来,倒也真下得去手啊!

    听到陆扬的反问,那老头苦笑一声:“我怎么进来的?也是冤枉的呗”。

    陆扬只好也苦笑一声,想来,是不会有什么真正的答案了。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暂时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打听别人的事了。

    就在牢房重归寂静,陆扬准备继续发呆的时候,那老头轻声感慨道:“老夫冤,大洪先生更冤,这大明朝的铮铮铁骨们,谁不冤?!魏忠贤这是要将我们大明朝的脊梁骨打断啊!”

    “大洪先生”?!那不是杨涟的号嘛,这老头是个东林党?陆扬赶紧问道:“老丈是东林?”

    “你听过大洪先生的号?”那人眉头一抬,讶异地望着陆扬。

    “嗯,大洪先生,天下孰人不识?”陆扬敬重道,“而且,晚辈也常听蓼洲先生说起大洪先生的事迹”。

    “蓼洲?周蓼洲?你是周顺昌的人?”

    “嗯”,陆扬点头道,“蓼洲先生于我而言,亦师亦友,常于先生府上,得聆教诲,感念不已”。

    “周蓼洲如今如何了?”那人关切道。

    “先生尚好。不过,月余前,小子被逮捕时,苏松巡抚毛一鹭想落井下石,霸占我的园子,结果被蓼洲先生给痛殴了一顿,不知毛巡抚会不会记恨在心,伺机报复呢?”

    “周蓼洲啊,周蓼洲,果然还是那副暴脾气”,老头爽朗地笑了起来。

    “……”陆扬实在笑不出来,便杵在那,看着老头笑。

    老头笑完,又问道:“这么说来,你也是个东林了?”

    “算不上吧”,陆扬老老实实道,“小子,不过是仰慕蓼洲先生,时常跟他讨教些学问罢了”,这时,突然想起自己还认识一个东林党,便又道:“还有就是,跟牧斋先生,也有些往来”。

    “钱牧斋?”老头问道。

    “是”,陆扬点头。

    “哼,别跟老夫提起那个吟风弄月的家伙”,语气间,老头对钱谦益似乎颇有不屑。

    ~~~

    两人既然打开了话匣子,便停不下来了,反正也是无事,两人谈天说地,从陆扬是如何受到周顺昌青睐,到阳明心学,再到程朱理学,然后到天下大势,他们无话不聊,倒也开怀。

    “倒忘了请教老丈尊号?”摆了小半天龙门阵后,陆扬这才想起问问别人名字。

    “老夫左光斗”,老头淡淡道。

    “您是苍屿先生?”陆扬讶道,他倒没想到,眼前这其貌不扬的老头,竟然就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左光斗、左苍屿。左光斗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是著名东林党人,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乃“东林六君子”之一,他还曾提出过著名的治水“三因”与“十四议”。当然,他之所以出名,更大的原因是,他有个更出名的学生——史可法。

    揭明身份后,两人又接着聊起来,今个儿,锦衣卫似乎没有提审陆扬或左光斗的意思,他们倒也乐得清静,聊了一整天,直到日落西山。不过,在这暗无天日的囚室里,白天、黑夜的,其实倒也没啥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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