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浪在丁家寄住已有三日,从丫鬟萍儿的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丁家的家事:比如丁员外的正室王夫人一直‘不出’,而李姨娘才进门八个月,就生下现在的少爷丁平。
丁员外老来得子,自然对李姨娘十分宠爱,那李姨娘也是恃宠而骄,有点儿想上位的意思,但王夫人毕竟出身书香世家,除了‘不出’,也并无别的过错;碍于她娘家的背景,丁员外也不太敢以此为由休掉她,或者将她地位降低,不让她做正妻。
王夫人性子越来越淡漠,就连家事也懒得管,全交给管家处理,自她信佛以后,越发殷勤往各处寺庙烧香拜佛。对于没有孩子、上了年纪且又家中富贵的妇人来说,可能除了烧香拜佛,也没有别的方式更能排遣寂寞、寄托精神。
丁员外偏宠李姨娘这一点,下人们都看在眼里,所以李姨娘虽只是妾的身份,但下人们也都拿她当“夫人”伺候;丁平虽只是庶生子,却是府中唯一的少爷,下人们更是拿他当小祖宗对待。
这阵子丁员外不在家,他的两个老婆自然互相看不爽,所以就有了曾浪三天前的晚上看到两人对峙的这一幕。
这些丁家的家事,丫鬟萍儿比较碎嘴,非要念叨给曾浪听,曾浪也就了解了一些,本来是无意打听的。
也可能是他装出愿意倾听的样子,萍儿就碎碎叨叨的讲述起来。
不过她自然不敢背后非议主人,只是唠家常般跟曾浪唠起来,从她的话中曾浪大概也能听出个眉目。
“曾公子,听说你是吉安府人?”丫鬟萍儿念叨完丁家家事,一双眼睛盯着曾浪。
萍儿年纪可能有二十左右,跟小青一样,也是瓜子脸型,但脸上有明显的的雀斑,颜值自然比不上小青,而且她的身材也不行,小青腰细,不堪盈盈一握,萍儿的身材跟小青没法比,但总体来讲,也算是个能看得过去的姑娘。
“我是吉安府人,怎么了?”
“我老家是赣州府,离吉安很近。”
萍儿笑了笑道。
“你老家?”
听到萍儿说是赣州府人,那么,也算是半个老乡,曾浪就好奇地问起她是怎么卖身到这里的。
问了才知道,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故事情节,就是家里穷,父母都是佃农,又生了好多个女儿,养不起,就送给人做童养媳,或者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混口饭吃。
而她爹娘呢,为了能生个儿子养老,所以居然到现在还在生,偏偏生了十个都是女儿。
萍儿算是老四,很早就卖到这里,伺候了丁家十年,王夫人是个心肠软的人,有意放她出去嫁人。
萍儿就打算自己挑个喜欢的穷汉子,把自己嫁了……
曾浪也是听得笑了:“别人家的丫鬟,都想一辈子依附着主子,你倒是想嫁人了?”
萍儿笑得眼睛有些眯:“存了些钱,嫁个好夫婿,买上二亩地,过男耕女织的生活,不好吗?”
“有点道理。”曾浪道。
萍儿再次看了曾浪两眼,欲言又止,似下了好大的勇气,才敢开口:“曾公子,你是读书人,又是秀才,你能……你能教我认字吗?我……我……我可以给你做好吃的。”
迎着萍儿期待的眼神,曾浪点头道:“好呀,不过……你能做什么好吃的?”
“我去给你做红糖糕!”萍儿听到曾浪愿意教她认字,十分欢喜,转身就要去厨房。
“不用急着去,先认字。”曾浪叫住她。
接下来,让她去拿了一本《千字文》过来,教她识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天地……玄……玄……玄黄……”
“不急,我一个字一个字指给你认。”
教了大概一个小时,她认识了十几个字,就当真去给曾浪做红糖糕了。
望着她跑着去厨房的背影,曾浪摇头苦笑,这段日子恐怕有的忙了,又是考试,又是摆棋摊,还要教这个别人家的丫鬟认字。
看在她每日伺候茶饭梳洗打扮的份上,只是认字、识字这么简单的事儿,能帮就帮一下,说不定她的命运就因此而改变呢?
自己嫁人?
这丫头,倒也是个有想法的人……
没多久,就有人端着红糖糕进屋来,不过却不是萍儿,而是李姨娘。
李姨娘将一盘红糖糕端进来时,曾浪着实是吃了一惊,满脸惊诧道:“怎敢劳烦夫人亲自送来?”
李姨娘拢鬓笑了笑,一双丹凤眼里目光含春,盯着曾浪道:“丫鬟们这会子都在忙,我便拿过来了,没想到曾公子也喜欢吃红糖糕呀?这个平素妾身最爱吃了。”
“曾公子,你不吃吗?”李姨娘将红糖糕端到曾浪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眉黛画得如春山,秋水剪瞳似喜似嗔,红唇浅笑着。
李姨娘穿着浅粉对襟褙子,里头穿了一件低胸束腰纱,隐隐能见脖颈深处一抹雪白,腰上系着水湖浅绿裙子,湘裙款蹙,身段款款,良家中透着一股浮浪的气息,释放着年轻少妇的味道,真的很勾人。
曾浪避开她直勾勾的目光,拿起书来看,道:“劳烦夫人先放着吧,小生一会就吃。”
李姨娘放下盘子,笑道:“下人们照顾不周了,让公子见笑。听说曾公子是吉安府的案首?可当真是厉害。老爷常说,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大道理,妾身是不懂的,但瞧着公子这斯斯文文的样貌,也猜到公子读书厉害,倒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案首。一府之大,要想取第一,那得多难呀……”
“只是个县案首,并不是府案首。”
曾浪纠正道。
李姨娘依旧笑道:“却也很厉害了。我的平儿要是能拜上曾公子这般学识的人为师,那就好了……可惜明儿公子便去考试,这要是中了举做了官,怎肯心甘做教书先生?”
曾浪见她不肯走,一直撩着话,便只好陪她聊了一会儿,但她一双媚眼时不时往他身上瞟,却是让他总是心猿意马,总想盯着她胸脯看,但在人家家里,这种勾搭的事要是被抓到,按《大明律》,亲夫抓到奸夫,打死都是可以不用负责的,打死了就打死了,奸夫死后,还要受百般非议。
如果这李姨娘想做潘金莲,曾浪倒也乐意做西门庆,只是这丁府下人太多,耳目太多,却也没这个条件。
一直心痒难耐,但也不敢出格,连看胸,也只敢偷偷地看……
慢慢地将欲火压下去,与李姨娘聊些有的没的,从『秋闱』考试说到家乡吉安府,聊风俗人情、名胜古迹、地方特色小吃……足足聊了半个时辰。
曾浪倒没想到这位李姨娘这么善谈,一旦话匣子打开,就仿佛对什么都感兴趣,这便是与王夫人很大的不同之处,王夫人循规蹈矩,但做什么,都像是为了合乎规矩,而这位李姨娘,仿佛当真是对什么都感兴趣。
“娘亲!娘亲!你去哪儿啦?”
聊着聊着,忽然听到孩子的叫声,李姨娘起身福了一福道:“公子,妾身先告辞。”
李姨娘一出门,便朝寻来的丁平走去,抱起他道:“平儿,怎么睡这会子就不睡了?玉兰呢?”
丫鬟玉兰跑来应了,李姨娘嗔道:“你是如何照看少爷的?不是让你看着他睡觉吗?怎地让少爷独自跑出来了?”
玉兰低着头答道:“回姨太太的话,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也睡过去了……”
“混账!”李姨娘伸出一只手,直接一巴掌扇在玉兰脸上,嗔骂道:“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就是被娇纵惯了!等老爷回来了,我告诉老爷,看老爷怎么收拾你们!”
玉兰一下子被吓得跪在地上告饶。
李姨娘瞪了玉兰一眼,抱着丁平冷哼着沿廊走了。
玉兰直吓得双腿发软,还是萍儿来扶她,她才慢慢起来。
萍儿道:“大太太才不像她这样哩,你不如求大太太给你换个差使,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
玉兰抹着泪点头。
这一幕曾浪也瞧见了,倒没想到这李姨娘居然也这等厉害!